歌剧院凶杀案
赤川次郎
序曲东京
还有一个。
所有人都深信不疑:月崎弥生赢定了。当最后倒数第二个演奏者离开钢琴前面时,众人不约而同地发出的叹息声,扰乱了演奏厅的宁静。
比赛就等于结束了一般。不仅是特别付了入场券来听的人如此想,连占据最前排位子的评审员们也写着这样的表情在脸上。
七名评审员中,还有人在评审卷上写东西。卷子上并排的十二格里,附着“ABC”
的栏,更有B十或A一之类的区别。
现在只剩下一格是空白的。目前为止,大部分是“B”或“C”,只有月崎弥生一个获得“A”的评价。作者借用特权悄悄偷看一下,发现七名评审员手中的评审卷上对月崎弥生的评价如下:“A-”有三名,“B+”有两名,“A”一名,然后“A+”一名。
给予最高分数“A+”的只有一个,即是在日本钢琴界制造其中一个派系的安西兼子。胖墩墩的安西已经七十多岁,置身于显得无聊地盘起腿的评论家之间,只有她挺直背脊,安然自若,她那白发苍苍的端正容态,显得更加瞩目。
“接下来是第十二号。”司仪的机械化声音在演奏厅回响,其他评审员们终于无奈地坐直身体。
“这里的椅子坐得人屁股好痛……”有人如此发怨言。
不过,连续听十二个人的演奏却是吃重的体力劳动。每位参赛者所弹的曲子都不短。
加上假如中途休憩,互相交换感想,恐怕会影响评审,因此这次的正式比赛是连续不断的,中途没有休憩。
“下次比赛必须淘汰更多一点……”
经过第七八位演出时,传来类似的小声投诉。
各方面有处理不当之处确是事实。本来赞助商是一间大广告代理公司,决定举办的意向不过是三个月前的事,因而有关工作人员忙得晕头转向。
由于主要的演奏会堂已在两年前被预约的情况下,关于确保会场一事也无法做得出色。此外,还得聘请国际知名的钢琴家当评审员。否则影响比赛的“等级”。
最大的问题是前来应征的钢琴比赛候选人水准够不够高。假如优胜者日后一直无法扬名的话,这个比赛自然不能持续下去。立案的赞助人认为,为了打响招牌,起码也得举办十次才像样。
最终获得解决问题的毕竟是“金钱力量”。当然没有公然发布,谣传支付给成为评审员的钢琴家、评论家、音乐教育界人士的酬谢高达几百万元。
比赛奖金是一千万。加上交响乐团的客演、日后到维也纳的独奏会等等,预备了各种特殊奖励,因而也取得旅行社和航空公司等有关企业的协助。
为了这次比赛而组成的策划委员有五名,其中三名因过度疲劳而在赛前病倒。现在比赛会场几乎满座,新闻界也热心采访,可能也因这个缘故。
然后是重要的“内容”——参赛人选,乃是透过现役的音乐界人士,推荐得意门生参赛,这免了“求快不求好”的批评。确实募集了一批有实力的年轻人。
然而时间上的关系,无法举行复赛。选拔是以录音带代替。从日本各地寄来的课题曲演奏录音卡式之中,选出了十二名参赛者。
“接下来是第十二号,柳美知子小姐……”每个人都觉得胜负已定,并非没有道理的事。
目前为止已经演奏的十一位参赛者中,安西兼子的爱徒月崎弥生独占熬头,已经毫无疑问了。
月崎弥生,二十一岁。如今坐在客席上,兴奋得全身发热。
她有信心,自己是第一位。况且有安西老师撑腰,冠军非她莫属了……为了今天,弥生穿上特制的深红色裙子。虽然不算雍容华贵,但已足够鲜艳夺目。其他女性参赛者也使出浑身解数,努力作最奢侈的妆扮,然而能在胸前不经意地扣上钻石胸针的,大概只有弥生一人而已。
弥生的父亲是S电机工业的社长。他是“独资社长”,管理好几十间关连公司。弥生是独生女。为了支持女儿这次比赛获胜,成为钢琴家,当然舍得花钱找门路了。
假如弥生不是真正动怒阻止的话,父亲肯定向评审员大洒金钱。
“不必做这种见不得光的事,我也必胜无疑!”弥生向父亲斩钉截铁地说。
不错。正如我所说的,我即将胜出了!弥生的黑眸在幽暗中燃烧,令人稍觉冷淡的俏脸因发热而泛起红潮。
弥生在内心恐惧的两名对手,也因过度紧张而造成多处出错的演奏。其余八名不是对手,剩下最后一名了……其实她从安西兼子口中探听到了,留到决赛的几乎全是出身东京的人,从其他乡镇来的只有两名入围。
两名之中的一个,就是从九州来的柳美知子。演奏得相当不错,但从录音来听,似乎用的不是好钢琴。
根据资料,二十二岁的柳美知子,乃是幼儿院的保姆。从未在以往的音乐比赛出现过,没有任何一位评审员认识这位女性。
“当作宝贵的经验带回去也好……”出席复选的评论家们这样笑称。
因此,众人几乎确定月崎弥生获冠军,亦是理所当然的了。
舞台上打出明亮的灯光,摆在中央的史坦威演奏大钢琴闪着黑色的亮光。会场兴起轻微嘈杂,一边等待最后的演奏者。
有人从舞台的旁侧,踏着战战兢兢的脚步出现了。会场的掌声响了一半,立刻静止,然后涌起疑惑的空气。
那是什么?众人不禁面面相觑,而且交头接耳地说了出来。评审员席就在舞台正面,反而哑然无声。
出现的并不是男性。肯定是位女性。可是——她的服装实在太奇怪了。
普通这个场合,“奇怪”的意思表示有异于常。参加比赛的女性如前所述,大都穿着时髦的裙子。这位“十二号”,却像刚从家里的厨房出来似的,穿着简陋的毛衣和普通半截裙。而且一看就知道衣服很旧了,有点褪色。对于二十二岁的女性而言,这种装扮实在太过落伍了。不管是色调抑或设计,予人五十岁妇人的感觉。
若是仅仅这样还好,任谁只会苦笑一会,或是对望一眼就算数。可是不光如此。眼前的柳美知子,脸上戴着一个老大的面罩。
那是一股奇异的不平衡。并不是感冒时盖在鼻子下面的面罩,而是类似电影“蒙面侠”所戴的宽型黑面罩,眼睛部位开着小洞洞的代替品。
假如她像其他参赛者那样穿长裙戴面罩出来的话,纵使令人觉得古怪,充其量不过看起来像是出席化妆舞会而已。然而她穿的是古老的毛衣和短裙,配上面罩,自然显得不伦不类了。
柳美知子似乎察觉到会场的空气有异,她走到钢琴前面,向听众席深深一鞠躬,然后面对着钢琴坐下。
“慢着——等一下!”说话的是其中一名评审员,胖得有一点不愿意站起来的吉永和树。
他是音乐评论家,可是很少在音乐会出现,乃是乐坛的异类。
“你这样打扮是什么意思?”吉永指着柳美知子。“是不是搞错了,以为出席化妆舞会?”
他的语调带着责备,使柳美知子瑟缩起身体呆在那儿。
“这是神圣的比赛!你这种——开玩笑的打扮不能参加比赛!”吉永怒声说完后,已在愤愤喘气。
其他评审员们迟疑地望来望去,唯一的例外是安西兼子,依然挺直背脊,一动也不动地坐着。
沉默中,柳美知子往客席方向跨前走了一步,鞠躬致歉。
“对不起,麻烦了大家。只是——我有苦衷,不能以面目示人。绝对没有不正当的行为。我只是……恐怕被人知道我来参加这个钢琴比赛,可能会失去工作……”她的声音不大,可是语气坚定。
“这是另外一回事!”吉永继续坐着反驳。“总之令人不愉快。请你拿掉那个面罩!”
柳美知子稍微低下头去,然后叹一口气、说:“假如非要拿掉面罩不可的话,我想弃权!”
全场有些骚然。就在这时,安西兼子开口了。声音洪亮,带着教师的威严。
“这有什么关系呢?”
其他评审员们一同看着安西兼子。
“我们的判断基准是演奏。极端地说,可以闭起眼睛来听就是了。假如参赛者有什么苦衷,希望藏起脸孔的话,没有理由不允许她那样做。”
“但是……”吉永沉下脸来,立刻又耸耸肩。“既然安西老师那样说,那就无所谓吧!”
像安西兼子这一型终身投入音乐教育的女性,正是吉永最怕应付的对手。
吉永一旦表示妥协。其他评审员也不再提出异议。安西兼子向钢琴前面一直挺立的柳美知子轻微点一点头。说:“请吧!”
“谢谢!”柳美知子再度鞠躬致意,坐在钢琴前面。
当然,吉永不敢违背安西兼子的另外一个理由,乃是认定纵然让柳美知子演奏,大概也弹不出什么水准来。
柳美知子对着键盘,两手摆在膝上,背脊挺直,轻轻舒一口气,然后安静地举起手来,手指贴在键盘上。
最初的声音,在她那双纤细修长的手指下飘浮而起……阿林望望腕表,已经超过十次了。
“奇怪……”阿林自语。
她迟到了。通常因为电车来迟,或是马路挤拥的情况,迟到五分钟或十分钟也是有的。但是迟到一个钟头以上,却不寻常了。
阿林环顾店内一遍。不是太大的咖啡室,不可能看漏了。而且这是他和她经常约好碰面的地点,不可能弄错去了不同的地方。
过了半小时后,阿林开始烦躁不安,担心她会不会遇到意外了。那也不是没有道理。
总之,水科礼子比约会时间迟到,乃是从未有过的事。甚且经常迟到的反而是阿林。他通常一边喘气,一边奔到水科礼子面前说:“对不起!出门时被经理捉住了,走不开——”然而礼子从来不生气,仅仅微微一笑,回答说:“不要紧,我也迟到了些。”
阿林知道,她当然没有迟到,只是细心,为了使阿林轻松而已。
这样守时的礼子竟然迟到一个小时。因此阿林才会担心她会不会遇到意外。
阿林无意识地掏出香烟来点火,在礼子面前他尽量不抽烟,现在是为了压抑内心涌起的不安。
万———万一礼子真的遇到意外……阿林忍不住往坏的方面想。
“怎么可能发生这种事!”阿林终于脱口而出。邻座的中年妇人好像听到了,露出狐疑的表情看他。
自己是怎么搞的?阿林烦躁地把吸了两三口的香烟揉熄在烟灰盅里。
——为何自己如此在意她?
水科礼子,平凡而不起眼的女事务员。只是普通的女文员,连“打工女郎”之类的时髦称呼也跟她不相称。
对。她就给人这种感觉,称不上美人胚子的睑,可是却有一股吸引人的独特味道。
经常穿着朴素的服装,安安静静地坐着。喜欢垂下头去,很少主动开口说话。
总之,她不是令人眼前一亮的那种女人。然而,这样的水科礼子,却叫阿林爱上了。
为什么爱上她?他也解释不出来。难道那就叫作爱情?可是……阿林缓缓地摇摇头。
自己怎会变成这样?不应该是这样的……咖啡室的门扉打开了。水科礼子好像以一百公尺全力竞走的样子走过来。气咻咻地奔到阿林面前。阿林见到她的刹那,清清楚楚地领悟到,自己是何等地爱水科礼子啊!
“对不起!”礼子的额头冒汗,在旁边坐下来。
虽然已是春天,然而夜晚依然寒意袭人。
“担心死了。我以为你遇到意外……”阿林说到一半就打祝总之她平安无事,他不想埋怨什么了。
“真是对不起!”礼子又在鞠躬致歉,反而令阿林觉得自己亏待了她。
“算啦!你想喝什么?”
“我是跑来的,好热!我想喝点冷的。”礼子对端水过来的女侍说:“有没有冰咖啡?”
“目前没有准备冰咖啡……”
“哦。那就来杯热咖啡,加糖,再放许多冰块进去吧!”
“啊?”女侍惊异地盯着礼子……
“刚才那位女侍的表情,真是杰作!”
离开咖啡室,在街上并排靠着走时,阿林笑着说。礼子也跟着一起笑。
“偶尔向人开开玩笑,也很有趣!”
夜街一片宁静,凉风习习。
“冷不冷?刚才你冒汗了啊!”
“没关系。舒服得很!”
“有什么事发生了吧!”阿林说。
礼子停下来。望着阿林的脸。
“为何这样说?”
“你跟平时不一样。好像轻飘飘,欲将乘风而去的样子。”
“是吗?——也许是的。”
礼子凝视阿林。不可思议的眼神。到目前为止,阿林还未尝试如此被礼子注视过。
“发生了什么事?”阿林问。
礼子没有回答。她用亲吻来代替答覆……晚风在二人身边席卷而过。礼子离开后,阿林叹一口气。
“我要去欧洲了。”礼子唐突地说。
“欧洲?”
“是的。”
“有什么——要事吗?”
“我去度蜜月。”
阿林听了,仿如冻僵似的呆立在那儿。
过了好一会,他的声音终于发出来。
“是吗?那位幸运的家伙,是谁?”
“你不认识的人。”
“是吗?”阿林说。
“对不起。所以——”
“今天是最后的了。我知道。”
“对不起!”
“不……恭喜你。”
阿林就像被一只巨手揪住前胸似的,痛苦地苍白着脸。
“我不会忘记你。是我没福气啊!”礼子说。
阿林什么也不说,他怕自己忍不住狂喊起来。
“谢谢你。祝你找到个比我更好的人!”
说完,礼子再飞快地吻他一下,然后翩然离去。
阿林就像一只发条失灵的人偶般,呆呆地站在原地。他觉得迷惘得像在做梦。
脚下传来沙沙响声。俯头一看,一张折起来的纸,被风吹向路边——是不是她遗失的东西?
阿林走上前去,伸手把那张纸捡起来。不料一阵风吹起,那张纸又飞掉了。
“好家伙!”阿林追上去,再度伸出手来,又是一阵风……“作弄起我来啦!”阿林又追上去,好不容易捡起来了。
阿林在街灯下,摊开那张纸。他肯定是水科礼子的字迹。
“怎么回事……”阿林迷惑不已。
刚才水科礼子并没有打开皮包。那么,这张纸是从哪儿掉下来的?
假设是她的物件……对了,刚才她不是说过,她要去欧洲吗?
阿林重新注视纸片上面的文字:“维也纳。帝国酒店。”
第一幕失踪的人1“片山先生!”
雀跃的声音飞过来的同时。少女越过声音奔过来,一把抱住片山,给他一个热烈的吻。
总之这是奇妙的开幕礼。这个片山并非别人,自然是东京警视厅搜查一科的蹩脚刑警片山义太郎了。
当片山和那少女紧紧粘成一团之际,愣在一边眺望的是大家熟悉的几位人物——片山的胞妹晴美、自称“情人”并兼提行李的石津刑警,以及一行人之中最出色的明星——三色猫福尔摩斯。
其实最吃惊的自然是当事人片山本身,怎么说,这种“艳福”在日本也难得遇见,何况还在欧洲奥地利的音乐之都维也纳。
片山等人解决了德国古城酒店发生的凶杀案后,接着飞来维也纳,当然是搭飞机来的。然后选择了维也纳最高格调的“帝国酒店”落脚,现在刚刚抵达。
石津见到正门两边有带机关枪的士兵站着,不由询问前来接机的航空公司职员:“这里真的是酒店吗?”
“这里经常有外国要员投宿,到时必然有士兵站立。现在一定也是有什么大人物来了。”那人如此说明。
于是,一行人带着历史感觉走进宫殿似的大堂,那个声音突然飞了过来:“片山先生!”
“石津……”晴美一边注视片山主演的调情场面,一边喊石津。“假如我哥哥晕倒的话,请你帮忙哦。”
“遵命!”石津的眼睛也不离开片山。
“我会用航空方式寄他回去!”晴美认真地说。
——少女飒然离开片山,喜悦地说:“是我哟!”
“噢,你是——”片山反射地说不下去。
她是谁?确实是曾经见过的女性,可是有相貌改变了许多的感觉。不过,假如只是偶而同乘一部电车的人,绝不可能如此亲密地打招呼……“哟,你把我忘了?”
少女没有生气,反而有忍住笑意的样子。
片山拚命思索。对方是摩登美女,却给人教养良好的千金小姐形象。发型相当成熟,然而却有一双超越现实的调皮眼睛,兼有音乐家或哲学家之类的独特气质。
“麻理小姐!你不是樱井麻理吗?”晴美先发现了,马上奔上前去。
“好久不见!”樱井麻理轻轻打招呼。“幸好晴美小姐记得我。”说完,用含怨的眼神斜睨片山一眼。
“我记起来了。正想说出来,不料被她抢先而已。”
“不要管他!”晴美搂抱麻理的肩膀。“不过,士别三日,刮目相看!你完全长得像大人样了!”
“只是外表而已。”樱井麻理笑道。“不过你们一点儿也没变。好高兴看到你们!”
片山有点不开心,然而禁不住笑意浮上来,使他的脸现复杂的痉挛。
樱井麻理,在日本的小提琴比赛中卷入凶杀案,片山与她相遇。麻理一度想弃权比赛,使她重新决意参赛的又是片山。然后,她脱颖而出,取得优胜。
对了,其后她就踏上演奏旅行之旅,来到维也纳。片山点点头。
但是,片山之所以刹那间认不出是她,并非毫无道理。因为站在眼前的樱井麻理,已经前后判若二人。从前那位胆小怕事、从门缝窥望自己未来的内向少女,已经不复存在。
如今站在眼前的,乃是一名拥有坚定的信念、朝着目标勇往直前的音乐家。
“午安,石津先生。”麻理紧握那个直立不动的大个子石津的手。“我好怀念以前!”
“多谢!久违了!”石津硬崩崩地鞠了一个躬。“有机会的话,请让我再陪你跑马拉松!”
“一定!”麻理说着时,脚畔传来“咕”一声。
“福尔摩斯!你也老远跑来这儿了呀!”
麻理抱起福尔摩斯,紧紧拥住它耳鬓厮磨。
“各位……”负责传译的男子客气地说,“请先输入住登记手续再谈好不好?”
“抱歉抱歉。”麻理放下福尔摩斯。“打扰你们啦——”“没关系,麻理小姐。马上就办好的,待会找个地方喝茶如何?”
晴美的提议,麻理当然没有拒绝。
一行人在酒店的餐厅坐下来后,片山好奇地东张西望。
“哥哥!”晴美碰一碰片山。“不要像大乡里似的东张西望,好难看的。”
“不要拘泥才好。”麻理愉快地说。
一名又圆又胖、脸色红润的女侍应走过来。
“难得来到维也纳,就来杯维也纳咖啡吧!”片山说。
“这里全是维也纳咖啡哟!”熟读旅行指南书的晴美说。
“让我来叫。你们喝什么?”麻理说。
问一遍之后,麻理替大家叫饮料。片山如释重负,因为凭他一个人的话,连水也叫不到。
“嘿,你的维也纳语讲得真好。”石津钦服地对麻理说。“我在大学里也学过德语,至于维也纳语嘛……”“麻理小姐,”晴美急忙打断他,“现在一直住在这儿?”
“是的,我遇到一位好老师。不过,我有一点想家。”
“你母亲一定很想念你了。”
“上个月她来过维也纳。她在内心期待我哭着说想回去,但是陪我住了一阵子后,终于放弃了。”麻理笑道。
“你变得很懂事。”
“是么?我倒觉得自己变得脸皮厚了呢!”
咖啡送来了。很浓,不同日本的咖啡,可以大口大口地喝。福尔摩斯当然不至于要咖啡喝,乖巧地躺在晴美的腿上。
“不愧是音乐之都。”晴美望望墙壁方面。“好像贴着乐谱哩!”
“华纳在这里作过曲。”麻理说。“那里装饰的乃是华纳的亲笔乐谱。”
“哦?”片山也表示钦佩。华纳?是不是罗拔华纳?好像不是……“麻理小姐,你怎晓得我们会来这里?”晴美问。
说起来也是,片山也留意到了。
“就算是灵犀一点通吧!其实是从领事馆方面探听到的。据说东京警视厅的人会来,我随口问是什么人,一问之下,原来是片山义太郎,我也吓了一跳。”
“原来如此。”晴美点点头。“你为何到领事馆去探听?”
片山被一阵不详的预感袭击。上帝,做做好心吧!难得来到维也纳度假,又再卷入什么怪事的话,受不了!
“其实有人失踪了。”麻理说。“说起来很古怪,因为那人在这里无亲无故……”
“说来听听着。”晴美立刻眼睛发亮。
在德国的古城发生凶杀案时,晴美几度险遭杀身之祸,竟然执迷不悟,真是死性不改!
片山和石津互看一眼。然后不经意地跟对面桌子的男人四目交投。
日本人。很年轻,大概二十六七岁左右。一个人占据一张桌子。可是一点也不跟这个场合相称。平凡的西装打扮,却不像商人。当然,看起来也不像音乐家。
很奇妙。他的眼睛一跟片山接触,似乎吓了一跳,立刻转移视线。看来他一直在注视片山这边。
他是谁?片山觉得有点形迹可疑。他的存在与这种超一流酒店不相称。
当事人看起来也似乎坐立不安。
还有,片山模模糊糊地记得,曾经见过那人。在什么地方见过?想不起来。
不过,当一名刑警想起似曾相识的脸孔时,首先想到的是指名通缉的照片或海报。
对方似乎穿着寒酸,眼神也说不上正派,似乎很不开心地沉默不语。
他是谁?片山一边留意樱井麻理的谈话,一边思索着……麻理走进网田夫人的房间时,如往常般用英语打招呼。“午安,夫人。我来晚了,对不起。”
从钢琴前面站起来的,是位白发的美丽老妇人。虽然她说英语,却是德国人。麻理听说她已七十岁,然而背脊挺直,姿势和动作敏捷利落,不会令人意识到她的实际年龄。
来到维也纳,邂逅这位名师,麻理决定不回日本,而在这里定居下来。在这位老妇人的严格训练下,麻理学到了住在日本时难以从生活中掌握的音乐节奏和感性。
起初,麻理对着老妇人时,就像刚学小提琴的小学生一般生硬不自然,现在对她却产生对母亲一般的亲情。
网田夫人这一边,当然坚守师徒之间的节度。但是由于她的日本丈夫先她而去,加上没有儿女,孑然一身的缘故,逐渐把麻理当作自己的女儿或孙女看待。
“玛丽,写信给母亲了吗?”网田夫人在麻理的脸上轻轻一吻之后如是说。
她用外国方式,将麻理的名字叫成“玛丽”。
“昨晚终于写好一张信纸了,还没寄出。”麻理坦白地回答。
“早点儿寄出去吧!不能让母亲太担心你。”
“是。明天一定寄。”
“记得这样做。”网田夫人说着,突然喊住正要打开小提琴箱子的麻理。
“玛丽,等一等。有件事麻烦你。”
“什么事?”
“请你去机场跑一趟。”
“机场?现在吗?”麻理吃惊地问。
“刚才接到日本打来的电话——”
“日本打来的?”
“安西女士的电话。安西兼子,知道她吗?”
“当然,我知道她的名字。”
“她是钢琴方面的专家。跟安西女士有关的那位在比赛中获胜的女孩,今天抵达维也纳。本来应该由这里的负责人去接机的,可是他突然生病了,去不了。”
“我去代表接机是吗?好的。”
“对不起。你的车呢?”
“在停车常”
“那就拜托了。”
“几点钟的班机?”
网田夫人把钢琴上面的记事簿拿下来,递给麻理。
“柳美知子。知道了。我应该带她去哪儿?”
“先把她带来这里。在你回来之前,我得先查查看,怎样替她安排住宿。”
“知道了。”麻理看看腕表。“现在出去,时间恰好。”
“拜托啦!”网田夫人轻轻拍一拍麻理的肩膀。
维也纳机场位于市区东南十八公里的地方。开车二三十分钟足够有余。
麻理惬意地驱车往前。驾驶执照是在这里拿到的。
在日本时,她一提起要拿执照,母亲就会罗嗦地阻止她说:“万一发生意外怎么办?”
母亲本来立志做小提琴家,后来因交通意外折断手臂,从此打消念头。
站在母亲的立场,这样的担心也是情有可原的。
可是麻理毫不畏缩。像现在这样驱车在高速公路上风驰电掣,使她产生一种实感,自己已经脱离父母翅膀的庇护,独立自由飞翔了。
当然麻理十分清楚,假如发生意外就彻底完蛋了。因此她开车非常谨慎。
晴朗的好天气,心情极佳。维也纳的气候寒冷,以阴阴沉沉的云天为多,可是今天稀罕地温暖明朗。
往机场途中,从广阔的中央坟场旁边经过。里面排列着贝多芬、舒伯特、布朗姆斯等多位音乐巨匠的墓碑。这里是所谓的音乐故乡。
可是,有时听到来维也纳游玩的朋友嘲笑她,因为麻理从来没有进过中央坟常在电影“第三个男人”片中出现的林荫大道浪漫镜头,就是在里面拍摄的,然而想到既然住在这里,几时都可以去时,反而一直去不成。
今天也因赶着去机场,又是匆匆经过中央坟常抵达机场时,班机已在二十分钟以前降落。维也纳国际机场就与城市大小相称,小巧精致。周围绿意盎然,十分宁静。
那班机在预定时间准时降陆。
“她叫柳美知子。”麻理在口中念念有词。
过了一会,乘客陆陆续续的出闸。日本旅客看来相当不少。
麻理有点困惑,不知该不该大声喊对方的名字。既不知道长相,又不晓得年龄。不过,既然是音乐比赛的优胜者,年龄方面应该不会太大,而且玩音乐的人,总有一股共通的气质,多半可以分辨出来吧,麻理这样想。
陆续走出来的日本旅客,几乎都是团体的旅行团,找不到单身前来的人。根据网田夫人所言,对方好像是单独一个人到来的样子……“各位,请跟我来。”旅行团的领队嘶哑着声音喊。
领队工作不易呢!麻理露出会心的微笑。最近欧洲为恐怖分子和绑架案之类的事骚动不安,奥地利算是比较平稳的国家,可是在机场里,依然随处看到手提机关枪的士兵守卫。
“蔼—一定是她!”麻理想。
出来一位脚步利落的女性,身穿时髦套装,年纪跟麻理差不多,但是服装使她看起来年长一些。而且全身散发一股坚强的意志,拥有音乐得胜者的风采。还是美女一名,连麻理也禁不住喝采。
对方拖着行李箱的皮带走过来。麻理迎上前去。
“对不起——”麻理喊住她。
“哦?”
“我们接到安西兼子老师的通知了。”
少女皱皱眉头。“安西老师?”
“你不是柳美知子小姐吗?”
听到那个名字,少女的脸突然泛起红潮。
“不。我是月崎弥生。”
“啊,抱歉。”麻理慌忙致歉。“因为你是一个人来的,所以我——失礼了。”
“没关系。”月崎弥生说。“你——会不会是拉小提琴的樱井麻理小姐?”
麻理吓了一跳。“是的。你怎知道是我?”
“你在日本音乐界是名人嘛!”弥生露出意外的温和笑脸。
“我竟然不知道。”麻理也不由露齿而笑。“你是月崎弥生?我想起来了。中学时代,你获得钢琴级比赛冠军……那时,我在小提琴组比赛中得第二名。”
“不错。”月崎弥生回复严肃的脸孔,问:“你在等柳美知子?”
“是的。安西老师打电话到我老师那儿……你认识她吗?”
弥生从吊肩的手袋中掏出一份剪报,沉默地递给麻理。
上面是音乐比赛的结果,“第一名:柳美知子;第二名:月崎弥生。”
“这么说。你们一起来维也纳?”
“是的——她和我同机吗?”
“应该是搭同一班机吧!”
“是吗?”弥生似乎若有所思,然后突然回神过来的样子。“我有朋友等着,失陪了。”
说完,鞠一个躬,转身离去。
弥生的举动太唐突,麻理有些困惑地目送她的背影离开。总之,必须找到柳美知子再说。
可是出来的旅客已经不多了。大部分日本人都陆续先出来,后面慢慢出闸的是法国或英国的老夫妇。
“奇怪……”麻理想,难道不是这班飞机?
她想打电话给网田夫人,于是在大堂中迅速巡视一遍,然后视线驻留在那位女性身上。
她跟月崎弥生的妆扮成对比。身穿朴素的洋装,款式土里土气。而且像是廉价品。
身边的行李箱也伤痕累累,十分残旧了。
“难道是她?”麻理想。怎么看,她都不像音乐家。
她似乎心神不宁,可怜兮兮的神态,不安地东张西望。好像是应该来接机的人没有来的样子。此外,不见其他年轻女性,总不成一个人先走了吧?
想到万一她是,麻理决定上前招呼一声。而且,她对那位女性多少有点同情。
“对不起。”麻理喊住她。
女人似乎大吃一惊,准备逃跑的样子。
“请问——你是不是柳美知子小姐?”
女人似乎暗中舒一口气,相当紧张地说:“是的。”
麻理在解释事由期间,柳美知子逐渐解除紧张,然后哭丧着脸说:“我在想,假如没有人来接我,应该如何是好……因我不懂这里的语言,也不晓得该往哪里去。”
“对不起,我太粗心了,没有发现你。来,我们先去网田夫人那儿吧!”麻理微笑着说。‘你的行李呢?只有这些?“
“嗯。我也不知道应该带什么来。”说着,提起那个相当残旧的行李箱,有点害羞地说:“这是借来的。因我没有可以上锁的旅行箱。”
“是不是在这里举行演奏会?”麻理边走边问。
“嗯,这是比赛获得优胜的奖励。”
“服装或鞋子呢?”麻理这样问,因为想象不到她的行李箱里面会有可以登台亮相的衣物之故。
“这件事——我没想过。”柳美知子吓得呆立不动。“我该怎么办?”
“总有办法的。在这里准备也可以。”麻理鼓舞她。“这里有许多日本人。假如你不嫌弃的话,我把我的借给你也无妨。”
“承蒙如此关照……”柳美知子扭扭捏捏地说。
“总之,现在先到网田夫人那儿再说——”“啊,对不起。”
“怎么啦?”
“请问洗手间在哪儿?”
麻理差点失笑起来,好不容易忍住笑意,把地点告诉她。“我替你看守行李箱。你请自便。”
“是,对不起。”柳美知子战战兢兢地快步走开。
何等胆怯的人啊!麻理摇头不已。难以想象她是如何从比赛中脱颖而出的。
多半是第一次出国的样子。然而,光是抵达机场时已如此紧张,假如在维也纳举行独奏的话……会不会在舞台上晕倒过去?
麻理一直站在原地,等候柳美知子回来。
“结果,柳美知子一直没有回来。”麻理说。
“哎呀。”晴美听了感叹一声,将第二杯咖啡一饮而荆片山叹息。这么浓的咖啡,亏她一口气喝光。
自己如果连喝两杯的话,肯定失眠。
片山大致上把麻理的话听进耳朵了,然而作为东京警视厅的刑警,总不成千里迢迢跑到奥地利来表示意见吧!
“会不会迷路了?”石津稀罕地放下食物,发表自己的意见。
“我找过好几遍了。”麻理说。“也把事情告诉了机场的警备人员,请他们找过。
又用日语在机场广播……结果追寻不获,她一直没有出现。“
“失踪了。”石津说。“还是去了第四度空间——”“真的,我只好这么想。”麻理拿起小巧的咖啡杯子说。
“她的行李箱里面有没有线索?”晴美探前身子。
“什么也没有。也许护照之类的重要证件放在挂肩的手袋里。”
“那就提出失踪的呈报了?”
“我回去找网田夫人,把事情说了,她建议我去领事馆问问看。可是,怪事发生了。”
“怎么说?”
“调查结果,没有一个叫柳美知子的人入境。”
“什么?”晴美睁大眼睛。“那个人是冒充的?”
“我完全不明白。”麻理耸耸肩。“因我没有柳美知子的照片,无法判断她是不是当事人。”
——有人站在片山背后。回头一看,就是刚才对面座位的日本青年,不知何时来到他们这边。
“对不起——”男人说,“刚才你们谈论的女性,是不是这个人?”
男人把一张照片摆在桌面上。
照片中的男人跟一名年轻女性搂着肩膀合摄,正式的纪念照。
“就是她!”麻理看过照片之后说。“她就是在机场失踪的柳美知子。”
2寒冷的雨,使她的身体决要冻僵了。
她想找个不必淋雨的地方躲起来,可是那就不能监视关键的后巷了。其实四周很暗,那个后巷的门,也只能借着微弱的常夜灯勉勉强强看到。
“哥哥好慢碍…”丽莎喃语。
通常的话,只要十五分钟就能撬开保险库。今晚过了三十分钟,依然出不来。
她穿着紧身外套,可是雨滴还是掉进衣襟里。丽莎浑身颤抖,缩起脖子。她禁不住想高喊,好不容易忍住了。
丽莎想,这间店子多半不会放太多钱在保险库里,但也够吃两三个月吧!还可以买到吗啡……雨啊,停了吧!錾倌垦鐾岷诘奶炜铡?
就在这时,传来砰一声爆炸声,响彻四周。
丽莎无法动弹。刚才是什么声音?不可能是枪声吧!
她也知道自己的哥哥麦斯有枪,但是从未见过他实际开枪。那是二手货,甚至怀疑是否真的打得出子弹来。只是预防“万一”的时候使用而已。
可是……万一现在就是那个“万一”的时候……不可能!哥哥!不会的!
丽莎准备冲到那间店的后门,这时又传来一阵物体相撞的声音,接着是玻璃敲碎的声音。
那个声音肯定是从店内传出来的。一定发生了什么始料不及的事——突然,后门打开了。接着一个高大的人影滚跃出来。
“约翰!”丽莎喊,奔上前去。
“不要过来!快逃!”约翰爬起来,同时往丽莎方面冲过去。
“约翰,我哥哥呢?‘”
“快!”约翰伸出粗大的手臂,半扶半拖地搂着丽莎一同往前跑。
“跑!快跑!”约翰发出激烈的喘息声。
丽莎只好跟着拼命跑,她跟约翰在黑暗的后巷一同奔跑。丽莎听见,除了自己和约翰的脚步声外,还有追赶过来的沉重脚步声。
有人追来了!必须逃命!
幸好,后巷乃是丽莎等人熟悉的世界。在约翰的催促下,一时向左,一时向右,转来转去地走了一会,逐渐听不见追来的脚步声了。
约翰的脚步慢下来。
“已经——可以了。”
约翰喘息不已。因为身材高大的缘故,跑太久的确辛苦。也许累到极点了,他不顾一切地在雨水堆积的地面上一屁股坐下去。
丽莎因为娇小的关系,行动敏捷。虽然心脏激烈跳动,但还不至于站不起来。
丽莎弯下身去,询问瘫坐在那儿气喘如牛的约翰。
“约翰——发生什么事?告诉我!”
“警察……”约翰还没说完,又在剧烈地喘气。
“哦……”丽莎猜到一半,没有太过惊愕。“哥哥……被捕了?”
约翰继续喘息一会,然后抬起头来。他才二十一岁,满头金发,满嘴胡须。
“约翰……”
“他开枪……打中警察……”
“哥哥——打中警察?”丽莎顿时脸色猝变,声音颤抖。
“太突然了。对方突然出现在眼前。”约翰摇摇头。“我们慌了,本来只想恐吓他,这才拔枪的。”
“可是,哥哥扣上了扳机!”
“对……运气太坏了啊!”
丽莎无力地靠着旁边的围墙。怎么会这样!哥哥竟然开枪打中警察!
“——那么,他死了?”顿了一会,丽莎才问。
“不知道。我看到其中一个压往肚子,蹲了下去。来了两个,另外一个殴打麦斯。”
“警察打我哥哥?”
“我只看到他倒在地上,然后我就逃了出来……”约翰抬眼望着丽莎。
“对不起,丽莎……我害怕——”‘“算了。当然的事。”丽莎拼命压抑哭声。“还好没有连你也被捉去……”约翰哭了出来。他为自己一个人私自逃命而惭愧。
丽莎的手搭在约翰的肩膀上。
必须把哥哥救出来……丽莎这样打算。
那位警察是活是死,影响事情的严重性。可是,凭她一名十七岁的少女,以及二十一岁的约翰两个人的力量,根本无法帮哥哥逃狱啊!
“丽莎……怎么办?”约翰用泪声说。
“我们两个好好想办法吧!”丽莎的手臂绕到约翰的脖子上。“因为没有其他可以信赖的人了……”冷冷的雨继续下个不停。
“你不觉得很奇妙吗?”晴美说。
“我不觉得。”片山摇摇头。
“你呀,木头一个!”晴美转向石津这边。“喂,石津,你一定觉得事情很奇妙吧!”
“当然啦。”对石津而言,晴美说什么都是对的,这个时候却不太有意义。因为现在正在吃着早餐。
“的确很奇妙。”石津拼命撕咬硬面包。“这里的人居然吃这样的早餐,实在太奇妙了!”
晴美叹一口气。然后把双颊红润一如插图人物的女侍应叫过来,为自己加咖啡。
“这有什么奇妙的?”片山强调。“柳美知子和水科礼子是同一人物,也许因为水科礼子有私人理由,不想用真名参加比赛,所以用柳美知子的名字。”
“这点我当然明白。”晴美说。
“喵!”福尔摩斯叫。它把凉掉的牛奶喝个精光后,抬起脸来,表示“再来一点”。
晴美还没来得及叫侍应,一名喜欢猫的年轻女侍应已经发现了,过去替它加牛奶。
福尔摩斯的喉咙咕咕响,伸出干燥的舌头开始技巧地饮用。这时候猫的样子,很像赛车用的跑车。
“钢琴家使用艺名,并不奇怪嘛。”片山撕了一片面包塞进嘴巴。
“这点我也知道。可是,为何她要骗她的男朋友,说要跟别的男人去度蜜月?”
“也许她本来打算跟他分手呀!”
“若是那样,何不开心见诚地说个明白?”
“女人通常以为所有人都跟自己一样的想法,大错特错啦!”片山说。
“这是什么意思?”晴美露出凶悍的表情。
“即是说,世上的女人不全都喜欢扯下睑皮敢说敢言的。”
“我什么时候扯下脸皮敢说敢言来着?”晴美沉下脸来……不过,早餐总算平平安安地用过了。然后三人一猫走进宽敞的大堂休息。
提起东京的酒店大堂,多数时间人山人海,连坐的地方也没有。可是这里的大堂却在柜台里头,不是酒店的人进不去。而且气氛豪华,称作会客室更恰当。
像片山之流的贫民出身者,反而坐立不安了。
“假设水科礼子真的想跟姓林的分手好了。”晴美突然继续刚才的话题。“那她为何在维也纳机场失踪?”。
“唔……”关于这点,片山也觉得古怪。
水科礼子确实入境了,然后失去踪影。
“不过,这件事我们不能做什么了。假设日本旅客失踪的事肯定了,这里的警察必然派人去寻找的。”
“但是……”晴美不服气地嘟起嘴唇。
“总而言之,我不想再插手任何古怪事件了。”片山提醒一句。“因为我们是来维也纳度假的。”
“你是胆小鬼!”晴美还气在心头。可是没有关于犯罪的证据,她也不能反驳片山。
“已经十点钟啦。”片山望望腕表。“我去看看她来了没有。”
“我跟你一起去。”石津站起来。“不做点运动帮助消化的话,中午那餐就吃不下了。”
片山闻之,觉得胃部很难受。
“日本男人就是这样!”晴美目送片山和石津的背影走出大堂,叹气地说。“有时办事过分执著了。你说是不是?福尔摩斯。”
在高级沙发上蜷成一团的福尔摩斯,似乎睡得很舒服,懒洋洋地张开眼睛,喵一声,打个哈欠又睡了。
“福尔摩斯,连你也背叛我!”晴美喊出凯撒大帝著名的台词。“这个名叫维也纳的城市本身就有点古怪。你不觉得吗?触目全是古老建筑物啊!”
对。就像片山冷不防被美丽的樱井麻理亲吻,就是古怪的事。那也一定是受这个城市影响的关系……“不错。由于整个城市都很古老,像哥哥这样的老古董,自然显得可爱了……”晴美自圆其说。
今天,樱井麻理也请了假,带领他们做市内观光。
晴美一方面开心,同时有点呷醋……虽然她不想承认。
哥哥取代父职的话,妹妹这边则取代母职。想到没有自己,哥哥做什么都不行时,她有一种莫名的快感。
然而,现在哥哥竟然也跟普通人一般受女性欢迎了……晴美觉得自己突然没有了“容身之处”。
不过,麻理的目标是众望所归的小提琴家,而且还在修业中。纵然她对哥哥有好感,总不至于谈婚论嫁吧!只要回到日本,他们又恢复兄妹二人生活的日子,外加一只三色猫作伴……“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……”晴美喃喃自语。
有人走进大堂来了。起初以为是片山等人,回头一看,原来是昨天出示水科礼子的照片给他们看的林姓男子。
“你好——”男人打招呼。
片山觉得姓林的似曾相识,姓林的也对片山有印象。不过,阿林并不是有前科记录的人,而是跟他出身同一间大学,属于前辈和后辈的关系。
“啊,林先生。睡得好不好?”晴美微笑着问。
“嗯,昨晚睡得很好。”林启一在椅子上坐下来。“如此高级的大酒店,从来没有住过,第一晚就失眠的话,那就糟了。”
懂得讲笑话,看来提起精神来了。
“好极了。”晴美说。“昨天的你,眼睛布满红丝,我们担心你有事!”
“那真过意不去……”阿林不好意思地搔搔头。“我是单凭礼子掉落的一张条子做线索,千里迢迢找到这里来的。总之,一旦得悉她果然来了维也纳,我觉得自己重新活过来啦。”
“你很伟大。”晴美摇头叹息。“为了自己喜欢的女人,不惜被开除而向公司请半个月假,花掉所有储蓄跑来这里——我想不是每个人都做得到。”
“因为我觉得不寻常啊!”阿林说。“她突然辞职不干,而且联络地址不明……我认为在她身上一定发生什么重大变故。不过,昨天听了樱井小姐的话,我才明白她的苦衷。”
“可是,为何水科礼子小姐自称柳美知子,以及为何在维也纳机场消失踪影——这些事依然不明其然啊!”
“是的。不过,知道她来了这里,总比眼见手头上的钱逐渐减少而作无结果的等待来得心安。”
这句看来出自阿林的真心。
晴美留意到,福尔摩斯突然抬起头来。
晴美回头一看,发现稍远的沙发上,不知何时来了一名年轻的日本少女,不由微微吃惊。
她是几时坐在那儿的?晴美等人进来时,肯定这个大堂里没有其他人。
当然,由于地面铺着地毯,进来时听不见脚步声也不足为奇,可是……晴美的直觉告诉她,那位少女听到了刚才她跟阿林的对话。
“——我来晚啦,对不起。”
传来喘气的说话声音,樱井麻理接着走进大堂。
“麻理小姐,哥哥他们——”
“我们在外边遇见了,他们在门口等着。”
“哎,竟然劳动你过来叫我,真是无礼!”
“不,是我自己跑进来的。走吧!”
“好。”
晴美站起来时,福尔摩斯也跳到地面,伸出前肢,伸个大懒腰。
“林先生。”晴美说。“如果愿意,要不要一起去市内观光一番?”
“呃,可是——”阿林迟疑不决。
“即使一直待在酒店里,也找不到礼子小姐的!不如出去走一走,转换心情更好些。”
阿林有点迟疑,接着微微一笑。
“也好。假如不会打扰的话——”
“不要紧的。反正我们是搭电车的,人数增加还是一样。”麻理也以开朗的语调说。
“那我立刻去准备。”
阿林走出大堂去了。麻理环视一下,突然喊了一声。
“咦,月崎弥生小姐!”
晴美吓了一跳。原来那位少女是月崎弥生。难怪她对晴美等人的对话显示关心。
“樱井麻理小姐吧!不久前,在机唱—”月峡弥生笑盈盈地站起来。
“你也住在这儿?”
“嗯。每次来维也纳都住这里。”
每次?晴美有点咋舌。
“你听说了吗?柳美知子小姐失踪了。”麻理说。
“听说了。”弥生点点头。“音乐比赛的优胜者独奏会,将于下星期举行。到底怎么回事?”
“安西老师也很担心,听说亲自过来一趟。”
弥生有点吃惊地睁大双眼。
“安西老师到维也纳来?”
“嗯。昨天她打电话给网田夫人了。”
“哦……几时来这里?”
“大概明天吧。我在这间酒店替她订了房间。”
“原来这样啊!”弥生似乎又陷入沉思状态。
这时,阿林回来了,随着晴美等人一块儿上街去。
——剩下月崎弥生独自留在大堂里。
弥生在长椅子坐下,一直沉思。她的脸上流露深沉严肃的表情……一名酒店柜台的男职员,手里拿着便条走进大堂。
“林先生。”他喊。
弥生蓦地抬起脸来,用德语说:“我是林先生的朋友,林先生刚刚出去了。”
“那么,这张传言,可否请你——”
“我会转交给他。”
弥生接过那张便条。当然是用德文写的。
“今晚国立歌剧院,一楼厢房左边3号室。礼子”国立歌剧院——即是维也纳的国立歌剧院,从帝国酒店走路过去,不过几分钟的路程。
弥生叠好条子,放进皮包,站起来,急急准备走出大堂时,不期然地停下脚步。
一只三色猫,端然坐在大堂入口处,目不转睛地注视弥生。
“福尔摩斯!你在干嘛?”
酒店的柜台方面,传来这样的喊声。
三色猫倏的转身背向弥生,踏着轻盈的脚步离开。
3“地下坟场?”晴美好奇地问。
“嗯。第二次大战时.这间圣士提反教堂也被炸毁得很厉害。当时偶然被人发现地下有坟常”麻理解释。
“那就非参观不可了!你说是不是?哥哥!”
“唔哼……”
片山走了很多地方,双腿变得像铁棒一般。女人真是,一谈到购物或者观光,好像永远不会疲倦似的。
“地下坟场有什么有趣的东西?”石津问。
“说不上有趣——”麻理笑一笑。“那里有一山的白骨就是了。”
“白骨?”片山睁大眼睛。
“嗯,好像是当时鼠疫流行的牺牲者。一望无际地摆在宽敞的地点……看起来触目惊心。”
“我想看一看!”晴美紧张地说。
“你的嗜好有点变态!”片山说。
“谁说的?那么哥哥找个地方坐下来好了!我们可要去看看!”
“就这么办吧1”片山率直地点点头。
“十五分钟就回来。”麻理看看腕表。“石津先生,林先生,你们意下如何?”
“晴美小姐去的话,我当然去!”石津直立的姿势,有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之意。
“我也奉陪。”阿林说。
“喵!”
“哦,福尔摩斯也去?那么,哥哥一个人等候大家啦!”晴美说。
“我一个人?”片山禁不住胆怯起来。假如有外国人前来搭讪,如何应付是好?
“胆小的话,何不跟着来?”
晴美采用激将法,反而激起片山的固执反抗。
“谁说我胆小?这里游客遍地都是!”
“那你在这儿等了?”
“我会到处走走的。”
“可别迷路呢!”
片山目送一行人在麻理的引领下,鱼贯着往地下坟场的入口走去,不由埋怨着说:“全是好事的家伙,大惊小怪!”
片山置身如此雄伟的教堂之中,抬头仰望遍不可及的天花板。不由得钦佩,这幢石造的建筑物到底是怎样建造起来的,所消耗的劳力和时间之浩大,使他不期然地对“历史”产生敬畏之情。晴美时常取笑他,他对事物的感受性,比普通人丰富好几倍。
只可惜“现世的人”太多,游客络绎不绝地跑来跑去,破坏了他对历史人物的怀念情绪。
四方八面传来旅行团带队的声音,就如八声道立体声一般,其中四分之三竟是日语。
假如闭起眼睛倾听的话,几疑置身在日本国中。
“哗!结婚曲礼呀!”
“什么?在哪儿?”
“看,在那边!”
“我们去看看!”
七八名女子大学生组成的团体。七嘴八舌地喧哗着,往圣坛的方向奔过去。放眼看,其中一个圣坛前面,果然正在举行真正的婚礼。
在这么热闹闹地方举行婚礼,令片山由衷敬佩。日本游客闹哄哄地围上前去,卡嚓卡嚓地猛拍照。
片山无所事事,只好一边苦笑,一边眺望婚礼情形。
拖曳着长长的婚纱的礼服,的确跟往天上伸展的教堂空间十分配村。
结婚……片山当然没有理由不想结婚。然而结婚是可遇不可求的事。当他想结婚时,适合的对象始终不出现,偶而爱上的女性又喜欢别的男人。因着这样的缘故。真命天子一直不出现,于是始终结不了婚。
在这之前还有一个问题:片山有必要先医治他的“女性恐惧症”才行。
片山有他自己的一套“心理分析”。家里有个妹妹和福尔摩斯两个“女人”在,天天受到精神折磨,这才造成他对女人产生恐惧。
对了,先把晴美嫁出去再说……
片山以取代父亲地位自居,纵然一天到晚跟晴美吵架,毕竟希望她找个好夫婿。她若结婚,对象会是——石津吗?
其实石津也不是坏。虽然如此……晴美表面上非常活泼开朗,却曾经历痛苦的恋情,个性上有极其脆弱的一面。
不过,她也有吝啬的一面。片山的钱包掏空了,她也不肯给他零用钱,实行“水源”
节制——对了,这次旅行结束之后,他要回去跟她谈判,要求零用钱“涨价”——蓦地察觉,有人站在他旁边。然后——传来啜泣声。片山大吃一惊,往旁边望一望。一位年轻少女,多半是日本人,垂下头,肩膀在轻轻震抖。
看样子,她并不想哭,只是压抑不住伤心。
见到别人的婚礼,不由触景伤情而哭泣的事并非没有。可是。她的哭法似乎不是那种。
这是片山软弱的地方——不,可能也是他的长处。他不忍心置之不理,终于轻声问道:“你怎么啦?”
女人惊讶地抬起脸来,她用手半遮着泪水弄湿的睑,口里喃喃地说:“没什么——”
然后快步走开了。
奇怪的女人!片山目送她离开,耸耸肩,视线收回……不料眼前出现五六名女子大学生,并排着盯着他。
片山莫名其妙。“什么事?——”
“你太过分了!”其中一名女子说。
“过分?什么事——”片山摸不着头脑。
“她哭着走了,你也不管?”
“对呀!所以我不喜欢日本男人!”
“你太专横了!”
七嘴八舌的炮轰接踵而至,把片山搞得七荤人素。
“等一等——请听我说——”
“你有了太太。还搞婚外情,把女朋友带来旅行是不是?”
“婚外情?”
“不然的话,她看到别人的婚礼怎么会哭?”
“对!太自私了,不能宽恕!”
“赶快追上去,向她陪罪!”
“等一等!我是——”片山欲辩无词。
“你再强辩的话,我们当场把你剥光!”
片山瞪大眼睛。
“等一等——好,我懂了!”
被人剥光可受不了!为了逃避眼前的“误解集团”,首先追上去找那位哭泣的女人再说!
“荒唐!开什么玩笑!”
片山的脚步愈走愈慢,边走边发牢骚。
为何像这般无辜的我,总是招来女人的愤怒?
片山还在撅嘴生气时,蓦地发觉那个女人就在眼前。
女人已经不哭了,她在仰望古老的教坛。
片山回头望望后面——畜生!那班女子大学生,还在老远地观看片山怎么做。
无奈,片山只好喊住她。
“小姐……”
“嗯?”女人转过身来。
咦?片山仿佛觉得在那儿见过她。刚才见她用手掩住半边脸在哭泣,一定是那时没留意到。
“刚才……很对不起!”女人说。
“不,不是这样的。”片山说。“对不起——能否请你跟我手挽着手一会儿?”
“哦?为什么——”
片山向她解释情由后,女人顿时笑逐颜开。
“原来这样子——给你添了麻烦,很过意不去。”
“没关系。”
“这样可不可以?”
女人勾住片山的腕臂,十分亲热地靠拢过来。片山的脸顿时发青。可是进退两难啊!
“——哎,她们总算离开了。”片山抹掉额头的冷汗。
“假如被你的女朋友见到我,岂不生气?”她很认真地问。
“不,没有的事。我只是……”
片山又觉得不好意思说出自己的缺点。
“你一个人来?”她问。
“嗯。不,我的同伴到地下参观坟场去了。”
“哦,是吗?我也想去看,一个人又觉得害怕。”
“我的同伴全是古灵精怪的人。”片山叹息。
“你住那间酒店?”
“帝国。”
“真好。那是最好的酒店。我也想找个时间,光去吃个餐而已。”女人微笑一下。
“那么,失陪了。”
她很有礼貌地鞠一个躬,走开了。很快就混入其他游客之间不见踪影。
片山朝着刚才跟晴美他们分手的地点,信步而行。
他跟一位少女擦肩而过。黑头发,黑眼睛。很像日本人,可是轮廓十分洋化。片山模糊地想,可能她是本地长大的第二代侨民……少女停下来。回头望望他。
“帝国酒店……有钱人呢!”少女喃喃地说。“正是好对象……”然后,开始跟在片山后面盯梢。
片山回到原来的地点时,婚礼已经结束。他在无人的长椅上坐下,等候晴美等人回来。
五分钟后,终于传来晴美他们闹哄哄的声音。
“喂,我在这儿。”片山挥挥手。
“哈。有没有哭?”晴美调侃地说。
片山沉下脸来。“哭的不是我。”
“啊?”
“不,没什么——有趣吗?”
“瞄!”福尔摩斯表示“肯定”。
“相当值得一看。”阿林说。
片山猛然一惊,跳了起来。
“对了,是她!”
“怎么啦,哥哥?”晴美睁大眼睛。“你没事吧!”
“刚才的女人——就是她!”
“女人?”
“刚才我跟她交谈了。那个女人……就是林先生给我们看照片的——”“她在这里?”阿林睁大双眼。“在什么地方?”
“碍…”
片山说不出来。如此大教堂中,伊人在何方?可能走出去了。人海茫茫,怎样找到她?片山呆在那儿……“笨蛋!蠢材!”
“不,我——”
“傻瓜!”
“不要怪我——”
“喵!”
“连你也责备我?”片山疾言厉色地骂福尔摩斯。
“算了!”晴美斜睨着他,又溜出一句“笨蛋”。
片山也无法反驳什么。大家谈论水科礼子那么久,当事人好端端地站在自己眼前了,竟然没有发现,也是该骂的……回国以后,就以这个为理由,趁机辞掉刑警的差事不干好了,片山认真地想。
“不过,现在肯定她在维也纳,我也放心了。”阿林说。
“假如她失踪了,而我胡思乱想,以为她被绑架,更加不好受!”
“蛋糕真好味道,而且又大又好!”石津打岔了。
欧洲的人,不管男女老幼,都爱吃甜品。光是维也纳,就有好几家专吃蛋糕的餐馆。
“德米尔”就是其中历史悠久的蛋糕店,片山等人正在享用。
“这间店已有一百年历史了。”麻理向大家说明。“大门的窗上不是有个双头鹰的标志么,那是哈布斯堡家的徽章,这里的蛋糕长期为王室送货呢!”
店内的装饰以镶上无数的镜子为主,给人的感觉就是一个世纪以前的传统。店面不大,陈列着各种各样的蛋糕,加上让客人选择的柜台,显得相当挤拥。
片山一边喝咖啡,一边吃着特大的甜蛋糕。
“不过,照哥哥所说的,礼子小姐即没有受人监禁,好像也没有被人追杀的迹象,她为何躲起来呢?”
“好奇怪。”麻理也点点头。“网田夫人很担心她。不管她有什么苦衷,希望跟我们联络就好了……”对呀。此外,看到别人的婚礼,为什么哭?这点也令片山耿耿于怀。
但是,他不想再扯上任何关连了。不管发生什么事,只要知道水科礼子平安无事,那就够啦。
何况又不是发生凶杀案……
这个时候,片山的想法绝对没有错。
“距离晚饭还有一点时间。”麻理说。“还想去什么地方看看?抑或先回酒店休息?”
“我先回去酒店看看。”阿林说。“说不定她会跟我联络。”
“可是,她不晓得你来了这里呀!”
晴美的话,似乎使阿林有一瞬的慌张。
“呃——我想可能会有万一的可能罢了。”
片山蓦地心里一动。确实,大家都认为,阿林是个远赴欧洲寻找情人的多情男子……
假设水科礼子故意留下帝国酒店的名字在便条上的事是事实,难道阿林真的是为了见她而跑来维也纳?
“那么,大家一起回酒店好了。”晴美提出结论。“不过,麻理小姐,你陪我们那么久,不会给你添麻烦吗?”
“不会。我不能丢下你们不理的。今晚吃过晚餐后,我们去歌剧院好不好?”麻理说。
“歌剧院?”石津迟疑地说。“是不是像歌舞会座那样,上演‘劝进帐’之类——”
“那是歌舞会哟!”晴美捅一捅他。“好哇!我一直想看道道地地的歌剧演出呢!”
“第一次听到你说喜欢歌剧!”片山调侃地说。“可别打瞌睡哦!”
“好失礼!我在学艺会时演过‘卡门’呢!”
“晴美小姐演‘卡门’?一定充满魅力了!”石津陶醉在自己的想象中。
“对不起,恕我破坏你的美梦。晴美是在斗牛场的场面,饰演牛的角色哟!”
“你何必泄露出来令我出洋相?”晴美气得瞪住片山。
“你撞倒了斗牛士,使戏剧无法进行,不是吗?当时我看了又好气又好笑!”
“那是因为对方没出息,演不好!”
“好啦好啦。”麻理吃吃地笑。“今晚不是演‘卡门’,不必担心。”
“今晚是什么节目?”晴美问。
“罗西尼(Rossini,意大利作曲家)的‘谢维拉的理发师’。”
第二幕暴风雨1从轻轻飘浮在黑暗空间底层的乐池里,强力的齐奏像箭一般发射出来,一下子就把歌剧院的观众带入“歌剧”的世界。
作曲家罗西尼独特的轻快节奏,弦乐的柔和音响,逐渐沸腾似的加强……连片山也觉得,这首曲子在哪儿听过。大概是小学生时代,学校带着去听“家庭音乐会”什么的听过吧!
可是,暗下来的客席,以及豪华的装饰酿成的一种独特气氛,使片山不禁陶醉在音乐世界中。
原来所谓的歌剧,可以这样一边看一边听。虽然觉得略嫌太长了些,然而如此活生生地接触音乐,也许是人生难得的经验……片山等人走进麻理安排的厢房。这是从前的欧洲电影中,服饰奢华的贵族小姐们,戴上闪亮的钻石项链,坐着俯望普通席的英俊绅士们的间隔席位。他们的厢房是二楼左边第五号。依日本的说法,等于三楼了。
厢房席可容纳六个人。片山一行人,加上麻理和阿林,刚好六个,等于包下来了。
这里,福尔摩斯也算“一人份”。
最前排有三张椅子,第二排比较高,有两张椅子,最后一排只有一张椅子。
晴美、麻理和福尔摩斯三位“女性”,坐最前面一排,石津和阿林坐第二排,片山一个人坐最后。
——为何我总是孤独的呢?片山想。
进厢房时,晴美提醒片山说:“虽然你坐最后,可别呼呼入睡哦!”
呜呼哀哉!
不过,厢房席也有方便之处。各有面向走廊的出入口,不同楼下的客席,可以半途进出。
毕竟来到这个地方,产生到了“音乐之都”的实感。
目前似乎不必担心有事件发生。纵然柳美知子失踪的问题依然存在,多半是原名水科礼子那位少女有个人的苦衷所致。
而且,任谁听到如此美丽的音乐,都不会有兴致搞杀人玩意吧!
不过,还有一件令人意外而吃惊的事——在麻理的带领下,一行人于晚上七点半左右抵达歌剧院。八点正式开演,结束时几近半夜了。然而入口一带,触目皆是穿正统礼服的绅士淑女,令人目不暇给。
“岂有此理!”
纵使听到日本人骂人的声音,一点也不奇怪。
来宾的打扮千差万别。从晚礼服的绅士淑女到牛仔裤打扮的年轻人都有。当然最贵的是厢房席,但是为学生和年轻人而设的站席也有,只花几块钱就可以买票入常“呵,真好玩!”
进到里面时,晴美发出高兴的呼声,站席是在正面池座的后面,并排着好几条金属的扶手栏杆。
年轻观众就靠着栏杆,眺望正面的舞台。幕间休息出去外面大堂时,就用毛衣或衬衫绑在自己所在的栏杆位置上。
由于票价便宜,难怪年轻人也爱歌剧了。
就当这时,传来日本人的声音:“岂有此理!”
片山颇不以为意。日本游客触目皆是,平日除卡拉OK以外,生活与音乐无缘的受薪职员,以及对偶像歌手疯狂的少男少女们,全都一窝蜂地跑到音乐之都来欣赏歌剧了。
“咦,那边发生什么事?”麻理有点在意地停下来。
“好像发生争执了。”晴美说。
发生争执的地点被人潮挡住,看不见声音的主人。
然后听到声音又说:“可别以为我是日本人就好欺负!”
“他用日本话生气骂人了——”麻理苦笑一下,“我过去看看。”说完,就往衣帽寄存处走去。
“哥哥。”晴美说。“刚才的声音是否有点熟悉?”
“是吗?好像是的。不过,怎么可能……”只说怎么可能的片山,不由担心地分开人群,走了过去。
“啊,我明白。”麻理的声音说。“你的票是厢房席。厢房中有大衣挂架,所以衣帽间不替你保管的啊!”
“什么?原来这样啊!对不起,我对德语一窍不通,所以……”片山呆呆地注视那个替自己分辨的人。麻理也留意到了。
“咦——你不是栗原先生吗?”
“啊?我——”栗原惊讶地睁大双眼。
“科长!”片山终于喊出来。
“哎,片山呀!怎么又见面啦!”
警视厅搜查一科的科长栗原警长,见是片山,嘻嘻笑。
“什么又见面了——怎么啦?我们以为你已经回去日本了啊!”片山转换话题。
“这位是樱井麻理小姐。记得吗?那次‘史埋威小提琴比赛’杀人事件……”“对!我想起了。”栗原那张不像警视的孩子脸顿时一亮。“曾经爱上了片山的那个小女孩!”
“没有这回事!”片山的脸沉下来。
然后,晴美、石津、福尔摩斯各位都过来了,吱吱喳喳地就如开同学会般热闹。
“不,我回国一趟了。”栗原一边沿着大理石柱登上宽敞的楼梯一边说。“回去一看,原来轮到我休假,看来上天也可怜我,让我休息休息!”
“好难得啊!”
“因时差关系,我有两三天发呆,不知如何适从。上面的人担心我是不是患精神官能症了。”
“科长患了精神官能症?”
“有什么不对吗?”
“不,没什么。”片山慌忙摇头。
“总之,那次出差,一到目的地就折回头,似乎太可怜了,于是总监亲自问我要不要告假休息。”
“因为探长品行好嘛!”
晴美恰当地奉承他,使他更加飘飘然。
“哪里哪里。只做我份内该做的事罢了。”
“喵!”福尔摩斯这时的叫声,有点嘲讽之意。
“不过,探长先生,尊夫人没有同行吗?”晴美问。
“很遗憾——”栗原叹一口气。
“她抽不出时间吗?”
“不,她当然跟我一起来。”
所有人都挤命忍住不敢笑出来。栗原若无其事地眺望堂皇如宫殿的歌剧院内部。
“内子今晚应该也会来的。我好不容易才拿到厢房席的票子。说不定随后会到。”
“你太太不舒服吗?”麻理问。
“晚饭吃太饱的样子。”栗原正经地说。
“噢。不过,厢房席可以在休息时间出入,不要紧。”
“是吗?那就放心了。酒店就在附近,不会迷路的。”
片山似涌起一阵不祥的预感。
“探长,你住哪一间酒店?”
“当然是帝国酒店罗。你们说过会住那里的嘛!”
对片山而言,没有理由拘泥于栗原跟他住宿同一间酒店,反正不同房。
可是,每当所有成员聚在一起时,总会有不寻常的事发生。这种惯例使片山产生不安的意念。
然而,千里迢迢地来到维也纳,不可能遇到凶杀案吧。应该不会的……漫长的合唱结束了。第一幕的帘幕徐徐降下,暴风雨似的掌声充斥整个会堂。
歌手们陆续地从幕后出现.答谢大家的掌声。
“的确太美妙了!”晴美打从心底陶醉其间。
“承蒙你喜欢,我好高兴。”麻理微笑,回头说:“先生,怎么样?”
“嗯,了不起。”
片山还在鼓掌。不管如何著名的歌剧,他都不可能知道,连故事内容也不太清楚,老实说,他不时昏昏欲睡。不过每一首曲子都很美妙,而且歌声充满活力,令他惊叹不已。他也知道,那些歌不是抱着麦克风就可以唱出来的。
“全都醒着吗?了不起!”晴美说。
“只要看到晴美小姐,任谁也睡不着!”石津难得说了一句机灵的话。
“现在是休憩时间,出去大堂走走好吗?”麻理笑道。
如此这般,全体又像鸭子似的鱼贯走出厢房。
“那边有卖一些三文治之类的小吃,味道不错哦。”
麻理的话,使石津的眼睛一亮。片山却一点食欲也没有。
其实大堂也分好几处,墙上挂着名作曲家的肖像画或半身像。从建筑物外观无法想象得到,里面的歌剧会堂小巧精致,其他地方倒很宽敞,令人心情舒畅。
“看!”晴美扬声喊道。
往她指示的方向看去,是个身穿蔚蓝色晚礼服的美女,令人眼前一亮。
“好美!”连石津也驻足赞叹。
“如此高贵大方,日本人可比不上了。”晴美叹息不已。
“看,她的项练,那是真的钻石哦!”
“大概值多少钱?”
“哥哥只想到价钱问题!就是太现实了,没有女人喜欢你。麻理小姐,走吧!不要理他!”
留下片山一个人,在大堂里独自徘徊。不,还有一位“女性”同情他,留下来陪他。
就是福尔摩斯。
“怎么,福尔摩斯。你对歌剧很有研究吗?”
福尔摩斯尝试用花腔女高音的方式“喵”了一声——当然是开玩笑的。她又用普通的声音叫了一声。
“噫!”
有人听到她的叫声,停下来回头一望。
片山心里一动。曾在酒店见过的脸孔。当然,帝国酒店的住客过来这里看歌剧,一点也不奇怪。
“对不起。恕我冒昧。”少女说。“我叫月崎弥生。那是你的猫?”
“嗯,是的。”片山点点头。
“你跟樱井麻理在一起是吗?”
“是的。他们刚刚去了大堂另一边……对了,你是不是钢琴家?”
“你从麻理小姐那里听说的吧!”月崎弥生笑一笑。“我得第二名,没出息的钢琴家。”
“怎么没出息?第二名也很了不起呀!”
“没有的事。你不会明白。”月崎弥生摇摇头。“所谓的音乐比赛,非要得到冠军不可,否则毫无意义。”
关于音乐比赛的事,麻理事件曾经令他伤神好久。虽然片山不懂钢琴或小提琴,可是他很了解那种心情。
“请我吃点东西,好不好?”月崎弥生说了一句似乎理所当然的话。
“好哇,有什么吃的呢?”
“可乐就可以了。”弥生笑起来。
福尔摩斯似乎不愿意跟在他们后面,小心翼翼地躲开人群的脚踪,走向大堂的角落——“咦,这里怎会有猫——”一名少女说。“三色猫。那是日本的猫哟!”
后面那句是用德语说的。少女蹲下来,轻轻用手指抚摸福尔摩斯的额头。
“好可爱……”穿牛仔裤的少女说,抬头望望身边的大个子。“约翰,怎么办?”
“只好干了,丽莎。”约翰说。“必须救麦斯啊!”
“对。我们需要钱。”丽莎站起来,回以严肃的表情。“向女的下手吗?”
“哪边都可以。有了这个,谁都一样。”约翰拍一拍运动上衣的口袋。
“嘘!小心被人看到……”
“没事的,人那么多。”
确实,大堂里人山人海。
“怎样下手?在人堆里不可能的。”丽莎说。
“不是看准目标了吗?”
“对,看准了。男的,有点傻里傻气,不太强壮,一定可以到手。”
“肯定他在厢房席?”
“嗯。但不清楚他在哪一间。上面一排全是门。”
“把他找出来。第一次休憩时间,他一定出到大堂来。”
“不错。”丽莎点点头,“住在帝国酒店,看歌剧坐厢房席,肯定是有钱子弟。”
“丽莎——让我一个人做。”
丽莎微笑。“不用了。我没事的。”
“可是……万一失手被擒的话——”
“最多是犯绑架的重罪而已。”
“所以我说让我一个人做——”
“约翰。”丽莎打断他。“不要担心。为了哥哥,我把一切豁出去了。”
约翰点点头。“好吧!虽然我不愿意。”
“他是我的胞兄啊!我可不能什么也不做,让你一个人冒险。”
“可是——我一个人逃命了——”
“不要再提那件事啦。”丽莎捉住约翰的手臂。“现在只想一切做得顺利就够了。”
“OK——那家伙在哪儿?”
“在日本人中算是高个子,斜肩,娃娃脸,一看就知道。”
“那就走吧!”
丽莎和约翰一同往前走,突然停下来,转过身去。
那只三色猫,一直坐在那儿注视丽莎的一举一动。
“真是好味道!”石津说。
看来,手中的三文治比歌剧更加令他感动。
“麻理小姐,对不起,浪费了你一天时间。”晴美说。
“哪里。我曾经接受诸般照顾,这样做是理所当然的。”麻理拿起咖啡杯说。“真心感谢片山先生。假如那个时候——没有片山先生在我身边的话,恐怕现在我已舍弃小提琴了。”
感谢啊!晴美心里偷偷地想。这种“感谢”多半不会变成“爱情”吧!
“明天,我带你们去参观仙布伦宫和贝尔维德宫。”麻理又说。
“我看不用了。我们随便走走就可以了。”晴美说。
“让我陪你们吧!因为我还没进过仙布伦宫啊!”
“哈!”二人相视而笑。
就在这时,传来一个声音:“嗨,你们好。”
“弥生小姐。”麻理意外地说。“你来啦?”
“呃,这位先生答应请客嘛。”
片山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。
“哥哥——福尔摩斯呢?”晴美问。
“不晓得跑到什么地方去了。”
“看你不在乎的样子。不过,福尔摩斯比你坚强多了。”
弥生喝着可乐时,阿林回来了。
“咦,你也来啦?”弥生意外地说。“女朋友找到了没有?”
“还在找呢。我在想,她可能会来这里。”
“对——对呀。说不定来了。喜欢音乐的人,一定不会错过今晚的演出。”
“可是这般挤拥,找人也不容易啊!”
弥生沉吟一下。“我没见过柳美知子小姐的长相,听说你有她的照片。”
“嗯。就是这个——她叫水科礼子。”
“水科礼子……”弥生凝视照片一会,“我也留意看看。下一次休息时间,请到我的厢房一下好吗?”
“你的厢房?”
“我在一楼左边的三号室。我有点事想告诉你。再见了,片山先生,谢谢款待。”
弥生迅速走了出去。然后,不期然地差点跟两位妇人相撞。弥生道了一声歉,蓦地喊道:“老师!”
“啊,弥生。”其中一位老妇人睁大眼睛。“你——几时来了维也纳?”
“对不起!”弥生立刻鞠个躬走开。从她的语调,很明显的感觉到敌意。
“网田夫人——”轮到麻理表示诧异,用英语说:“夫人也来啦?”
“啊,玛丽——你也在呀。”
“让我来介绍——这位是片山先生和他的妹妹。片山先生,这位是我在维也纳的指导老师,网田夫人。”
另一位很有气度的妇人,向片山等人打过招呼后,转向刚才弥生称呼“老师”的妇人。
在网田夫人介绍以前,麻理抢先打招呼。
“您是安西兼子老师吧!我替您订的是明天开始的房间……”“真对不起。因为我拿到早一班的机位——请放心,房间已经拿好了。”
两位老妇人,给人好配搭的感觉。
一位是日本人,一位是奥地利人,却因长年把热情投注在音乐教育的缘故,使人产生二人十分相似的印象。
另外一个原因是,二人的头发都已花白的关系。
难以置信的是,年纪一大把了,背脊依然挺直。不过,安西兼子看来比较严肃,很有“教师”的威严。
“安西老师。”麻理说。“有关柳美知子小姐的事——”“好像不是她的原名。我听网田夫人说了,吓了一跳。”
“据说在正式比赛时,她戴上面罩……”“不错。评审员中也有人提出不应该让她出常不过,我认为不妨让她演奏看看。”
“为何她要戴上面罩?”
“不晓得。”安西兼子摇摇头。
“她的原名好像是水科礼子。这位林先生是她的未婚夫。”
“不,我是被抛弃的男朋友。”阿林严肃地修正。“今天遇见她了。”
安西兼子吃惊地睁大双眼。“遇见她?在哪儿?”
“其实遇见她的是我。”片山插嘴。“在圣士提反教堂里遇见她,白天的时候。”
“哦。那就可以肯定她在维也纳了。”
“不错。”
“好极啦!”安西兼子说,突然避开片山的视线。“比赛冠军的纪念演奏会,不能取消的。即将逼近举行的关头了,假如取消的话,再也没有机会重新举行啦。”
安西兼子的语调有些奇特,宛如自言自语般。
然后突然回过神来似的,催促冈田夫人说:“第二幕已经开始了吧!回厢房好了。”
冈田夫人用不熟练的日语回答:“开幕之前一定会通知人家的,不要紧。”
“可是——我不太懂歌剧,我想事先阅读手册。”
安西兼子说着,率先走开了。网田夫人迟疑一下,对麻理说:“那么,待会见,玛丽。”
然后跟在安西兼子后面去了。
“有点古怪。”片山模仿晴美的语气发言。
“什么事情有古怪?”石津愣了一下,咬了第三片三文治——不,三文治体积太小了,一口就塞进嘴巴去。
“她是因着柳美知子失踪,担心之余才飞来维也纳的,怎么还有心倩来看歌剧?”
“瞧,我早就觉得有古怪了。”晴美得意地捅了一捅片山。
“这没什么好逞威风的!”片山白她一眼。
就在这时,铃声大作。
“啊,真的开幕啦。”麻理说。
观众们鱼贯着回到自己的厢房席。
“全是相同的构造,搞不清哪一间才是了。”片山说。
“你可不能满不在乎地跑进别人的厢房去。”晴美瞪着他。“除非上演香艳镜头,你来通知我吧!”
晴美好管闲事的性格可见一斑。
“福尔摩斯这家伙,跑到哪儿去了?”片山边走边东张西望。
传来“喵”一声,表示“我在这里”。
“啊,好聪明。”麻理笑了。“她好端端地坐在我们的厢房前面等着哪!”
有位老人家蹲在那儿,很有兴致地跟福尔摩斯聊天。
老人穿着制服,他是负责厢房席带路的工作人员。年纪相当大了,失去了左臂。
“他把当天的出演者和故事大纲写成薄薄的手册来卖,作为收入。”麻理解释。
最初来到时,也许随着购买手册多给了小费之故,老人十分亲切有礼,站起来跟麻理说了一些话。
“他称赞说,这是很好的猫。”麻理传话。
“福尔摩斯一定听懂人的意思了。”片山道。
走进厢房时,场内开始暗下来。这个厢房席里面也相当暗。
眼睛不习惯黑暗的话,很容易碰到左手边的大衣挂架。所谓的大衣挂架,并不是放在玄关那种日本式的简陋东西,而是紧紧钉在墙壁上的,体积很大,加上装饰品。
“对不起。”石津碰到晴美的外套,不住道歉。
“那位老伯,一定是在战争中失去一只手臂的。”麻理说。
“战争?不错,战争时,他正好是当兵的年龄。”
“欧洲的建筑物都很古老。留下无数战争的痕迹!”麻理叹息。
“在日本,什么痕迹也没留下。”晴美说。“当然,因为我是战后出生的。”
“我也是。”片山连忙强调。
掌声响起。乐池里,指挥登场了。
——第二幕终于开始了。
2急促的脚步声。
静悄悄的大堂,音乐从演奏会堂轻轻传扬出来,就如远山的回响在荡漾一般。
在歌剧上演时走出大堂的人几乎没有。
那位女性一边喘息,一边加快脚步。
下了楼梯,从大理石的粗大柱子转出来的当地,突然停下来——有人站在那儿。
那人缓缓转过身来,原来是月崎弥生。
“噫,安西老师。”弥生露出有点意外的表情。“这般气喘喘的,往哪里去?”
“弥生……”安西兼子拚命深呼吸,仿佛为了镇压呼吸上的困难。
“安西老师也是为了去三号的厢房见柳美知子吗?”
“弥生。”安西兼子怒目瞪着弥生。“这是什么意思?”
“我说柳美知子呀!”弥生发出挑畔似的笑声。
“柳美知子——她在三号的厢房?”
“现在不在那儿。”弥生摇摇头。“我去看过了,空的。有人把那个厢房整个包下来了。”
安西兼子用凌厉的眼光盯住弥生,然后好像绷紧的弦崩溃似的,无力地吐一口气,靠在柱子上。
“找个地方坐下来吧!”弥生的语调比较柔和了。
墙上挂着尼古莱的肖像画.他不是俄国皇帝尼古莱,而是维也纳管弦乐团的创始人,作曲家奥图·尼古莱。
肖像画下面有张古老的沙发。弥生和安西兼子并肩坐下。
“你好像很辛苦。”弥生望着闭起眼睛休息的安西兼子。
“这把年纪了,刚刚飞到维也纳,马上观赏歌剧,太勉强自己啦。”
“反正我也活不长啦。”安西兼子浮现疲倦的微笑。
“老师一定长命百岁的。凡是坐上权力宝座的人,都能长寿。”
“权力?”兼子苦笑。“什么权力?只是有几百名弟子叫我‘老师’而已。”
“可是,对于音乐家而言,那就是全部的世界。世人几乎都对那个比赛没有兴趣,然而对我不一样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兼子叹一口气。“我想我做了一件对不起你的事。”
“多谢关心。”弥生嘲讽地说。
“弥生。”兼子盯住她。“你为何到维也纳来?”
“因为我觉得心情郁闷啊!”
“只是这些?”
“只是这些……怎么可能。”弥生靠在沙发椅背上,仰望高高的天花板。“这有点像抒情的咏叹调。”
“难道你——”
“当然喽。因为我想亲眼见到柳美知子。我以为胜券在握的冠军,居然付诸流水。
我要看到她不戴面罩的真面目!“
“那么,只要你出席纪念演奏会不就可以了?”
弥生似乎大吃一惊。定睛注视兼子。
“怎么可以?我若留在日本,一点意思也没有。朋友见到我,一定会表示‘好遗憾’。我不能忍受那种失败的滋味。”
“那是你的——”
“不是嫉妒哟。我知道大家怎么想,安西老师的爱徒——竟然拿不到第一名。”
“这是实力的世界,那种流言听过就算了。”
“我知道。不过,谁也不了解我内心的委曲。”弥生顿了一下。“从最初的拜尔练习曲开始向安西老师学习的弟子,只有我一个而已。”
“我从认识你父亲那天开始教你。”
“大家不会这样想。他们只知道,我是特别受安西老师宠爱的一个。从小大家都这么说。”
“事实上,你的表现最特出。”
“连我也这样想——直至这次比赛为止。”
兼子摇摇头。“没法子啊!你也听到的。柳美知子的钢琴弹得比你好太多了。”
“你若不让她演奏就好了。”弥生尖锐地说。“你错了,不应该认可她那种怪异的做法!”
“我没想到她弹得那么好哇!录音带审核的时候听不出什么特别之处……”弥生一直盯着正面的柱子,说:“我晓得了。”
“晓得什么?”
“投票时意见分歧,有人提出反对,认为她虽然弹得好,可是以那种打扮出现在舞台上,等于亵渎音乐的神圣!”
“你从哪儿听来的?”
“柳美知子和我的票数一半对一半——最后投出决定性一票的人,是你!”
安西兼子的脸色阴暗下来。“吉永先生说的吧!他怎可以把评审内容说出去!”
弥生笑一笑。“吉永先生是我父亲的好朋友。”
“原来如此。”
“老师——假如柳美知子一直不出现的话,怎么办?”
兼子摇摇头。“那也无可奈何呀!只好取消演奏会了。”
“能够那样做吗?比赛花了不少费用啊!”
“还有其他办法可行么?”
“让我取代她成为冠军就行了。”
“弥生——”
“柳美知子的应选资格有问题,等于失格。那么一来,我就是第一名了。我会当着维也纳的观众面前,作出不会令你羞耻的演奏。”
“我不能够这样做。”
“是吗?”弥生狠狠地凝视安西兼子。“这样做又有什么相干呢?老师。”
她的语句十分有礼,然而听出一种凌厉的味道。
——好厉害。片山喃喃自语。弥生在威胁老师啊!
片山在楼梯途中的大柱子后面,以半俯视的姿势聆听月崎弥生和安西兼子的对话。
他不喜欢站着偷听别人谈话。为了不被人发现自己,于是保持“半蹲”的姿势“旁听”。
假如片山是凭自己的推理跑来这里的话,就得承认他的办事能力增长了。很遗憾,在他的脚畔蹲着的,毕竟是“名探”福尔摩斯。
第二幕开始以后,限于对音乐的理解度,终于出现了困意,片山开始昏昏欲睡。就在那时,有人轻轻碰他。
当然是福尔摩斯了。片山睁眼一看,座位上已然不见阿林的踪影。坐在阿林旁边的石津完全进入睡眠状态,肯定即使问他阿林去了什么地方也是徒然。
麻理和晴美在入神地听音乐,片山留心不让她们发现,悄悄离开厢房。
到处都没找到阿林的影子,当然不能排除他去了洗手间的可能性,可是……就在这时,福尔摩斯喵了一声,片山想起来了。刚才休憩时,月崎弥生曾经叫阿林到她的厢房去一趟。
就是这样阴差阳错地来到这里,听到弥生和安西兼子的对话。
从她们的对话可以听出,弥生和安西兼子都从柳美知子那里得到通知,请到那个厢房去。为何她们都隐瞒这件事呢?弥生叫阿林去三号的厢房,但是,弥生本身的座位应该不在三号才对。
的确古怪。刚才弥生和安西兼子的对话,令人感觉完全不像是学生和老师的对话。
弥生有诸多不满的事可以理解,可是安西兼子对弥生的态度似乎有点软弱。
弥生的说话方式相当放肆……片山觉得耿耿于怀。也许弥生捉住了安西兼子的弱点。
那么,阿林又去了什么地方?
片山一直是半蹲的姿势,有点疲累,不由往后退了几步。
“有人!”
弥生好像发现了。片山吓了一跳。音乐家的耳朵的确特别敏锐。
“是不是林先生?”她问。
片山一时不知如何是好。福尔摩斯看穿他的心意,突然快步走了出去,同时喵了一声。
“哎,是只小猫咪。”安西兼子温和地说。“怎么在这个地方有猫?”
“哦,那是姓片山的刑警先生养的家猫!”弥生转向福尔摩斯。“来,过来——你看起来好聪明,比你家主人聪明多了。”
片山差点想冲出来抗议,终于忍住了,趁福尔摩斯引开弥生等人注意之际,他一步一步往后退,然后爬上楼梯去。
没事啦!片山伸直腰身,叹一口气。
说不定阿林已经回到原来的厢房去了。不如先回去看看。
片山正要迈步时,有人用日语喊住他。
“先生——”
当然,如果对方是用英语或德语叫,他也不知道是否叫自己。
“哦?”片山转过身去。“你叫我吗?”
“嗯。”
是个女孩子。有点面善,不知在哪儿见过的样子。
怎么记忆力衰退得那么厉害?自己还不到“健忘”的年纪啊!
十六七岁的女孩,穿牛仔裤。从轮廓可以看出,她有日本人的血统。
“对不起,我的朋友有点不舒服。能不能请你帮个忙?”
非常流利的日语。
“好的。”
片山无法拒绝别人的请求,除了相亲的事之外。
“对不起,他在下层。”
少女先站起来,带着片山从另外一道楼梯下去。
“我在什么地方见过你,对不对?”片山说。
“是吗?也许是在观光的名胜地——”
“说的也是。你住在这里吗?”
“你指维也纳?是的。”
“你的日语说得很好。”
“家父是日本人。”
“原来如此。假如你去日本,一定没有语言隔阂。”
“是么?”少女有点难为情。“啊,他在那边。”
在站席的外面,即大堂一角的长椅子上,有个高大的男孩子。大概很年轻,可是身材高大的缘故,看起来像成年人。
“他是我的朋友。”少女说。“歌剧看了一半。突然身体不舒服。”
看歌剧嘛,什么事都会发生,包括打瞌睡——当然不能说出来,片山想。
“让我看看——”
片山向那男的弯下身去。说时迟那时快,什么硬物朝他的肚子压了过来。
“安静!”少女的神色改变,压低声音说:“这是真枪实弹哦!”
“什么?”
“安静!要命的话,照我的吩咐去做!”
片山以为自己还在做梦。“可是——”
“住口!出去外面,跟我们一起走!”
难道这是真的?果然看歌剧,什么事都可能发生……“你们到底为了什么——”这是片山的缺点之一。对于理解突发事件的状况,总是比较迟钝。也许因为他基本坚信,人类都是值得信赖的缘故。
“我说真的!你再出声的话。我杀了你!”
少女的声音带着杀气,片山再也不敢造次,心想只好依照她的吩咐去做了。
“到出口方向去——若无其事的!”少女说。
男人的枪口顶着他的腹部,叫片山若无其事地走路,似乎不太可能。
福尔摩斯那家伙,假如这个时候配合主题音乐冲出来就好了,片山想。
可惜,他没有心灵感应的超能力。
到底这是怎么回事?
站在客观的立场来看,这是绑架。可是,所谓的绑架,一定有某种目的才对。如此说来……片山自问,自己并非什么重要人物。当然,他相信对妹妹和福尔摩斯而言,自己是很重要的。
不过,他自认并没有重要到可以被人绑架的地步,何况身在陌生的维也纳。这么一来,难道是——对了!
“你们是不是认错人了?我叫片山——”“你再说话的话,真的开枪了!”
这可不行——片山叹一口气,三人来到往出口下去的宽形楼梯前。
为何自己总是那般容易卷入怪异事件?再这样搞下去,“维也纳之夜,不知消失在何方”了。听起来很浪漫,消失的当事人可一点也不浪漫。
就在那时,发生一件意料不到的事。
片山抢先一步走下楼梯,后面的大个子稍微离开他的身体,使他藏在运动外套底下的手枪露出一截。
这时传来男人的呼喝声。三人同时停下来。片山发现,那位负责厢房席带位的独臂老人站在不远处。
歌剧上演中,也许无所事事,所以溜到这一带来吧!老人个子瘦小,制服的颜色也很陈旧,三人都没留意到老人的存在。
大个子呆立的当儿,手枪露了出来。老人涨红着脸奔过来。
“危险!”片山禁不住高喊。
可是,独臂老人以想象不到的速度,用剩余的右手啪的一声打掉男人的手枪。
片山大吃一惊。老人多半是空手做的。可是对方很年轻,而且高大。青年大喊一声,朝老人扑过去。
“住手!”片山喊,已经迟了。
老人从楼梯滚落下去。扑向老人的青年也失去平衡,跟着老人后面滚下楼梯。
“约翰!”传来少女的叫声。
楼梯下面的剧场工作人员闻声而至,一下子有三四个人跑了过来。
片山想起跌掉的手枪,转过身来——枪口就在眼前。少女用两手握住手枪。瞄准片山。
“不要乱来!”片山说。“你已经出不去了!”
少女浑身颤抖。演变成意想不到的局面,令她信心动遥“回去!进去里面!快点!”
少女厉声说。
“好好好!我知道!”
片山慌忙往相反方向走。这样子做,对方不至于不顾一切地扣扳机以致发生意外。
不过。对手纵然不想开枪,却因手抖而扣扳机的事也可能发生。看来少女不敢轻举妄动。
“听话一点!你想作怪的话,我就开枪了!”
片山想拖时间,于是悠闲地问:“到哪儿去?”
“不要罗嗦!总之往前走!”
少女非常激动。看来暂时只好照她说的去做了。
二人沿着楼梯上去,走向二楼的厢房方向。这个时候,依然没有遇到任何人。
少女似乎也不知道怎办才好,而且看来她并不太熟悉这个剧场的内部结构。
二人只是一味的噔噔噔上楼梯——“片山先生。”麻理突然出现了。“我以为你跑到哪儿去了,出来找你——”“不要过来!”片山制止她。
“别动!”少女发出歇斯底里的叫声,扬起手枪瞄准片山。“不然我开枪打死他!”
麻理愕然,呆在那儿。
“照她的话去做吧!”片山说。“回去告诉晴美——”“一动我就开枪!”少女说。
突然,楼梯下面传来呱嗒呱嗒的脚步声。少女大惊。
“过去那边!”少女往厢房席的方向指示。
“好吧!”片山没有违抗,顺从地走过去。
“找一间空厢房进去!”
“不要蛮不讲理好不好?我怎知道哪一间是空的——”“找找看!”
左边第三号房。对了。刚才安西兼子和月崎弥生提到的地方。也许三号还是空的。
“这间可能是空的。”片山站在三号房的门前说。
“那就进去吧!”
麻理追上来。“片山先生!”
“你一过来,我就开枪打他!”少女的脸因汗水而发亮。“你留在这儿——知不知道?”
“好吧!”麻理的脸色苍白,可是语调十分坚定。“我应该怎么做?”
“我要钱!”
“钱?”
“你们身上所有的钱,全部拿给我!明白吗?假如不想这个家伙死掉的话——”
“好吧!”麻理点点头,“你们在三号房吗?我去拿钱来——不要开枪打这个人哦!”
“快去!”
麻理望望片山,片山向她点点头,麻理转身跑开了。
“进去里面!”少女命令。
片山打开第三号的门。
当然,舞台上,第二幕还在进行中。片山进到里头,回头望着少女。
“你想作怪的话,一枪打死你!”少女说着,反手关上后面的门。
“我知道啦。请你小声一点!”片山说。
“你说什么?”
“大家都在听音乐。如果骚动起来,你就跑不掉了。”片山低声说道。
“好吧!总之,钱没拿来以前,你要留在这里!”
片山发现少女的视线移转了些。
这样扑上前去未免太危险了。片山追随她的视线,暗叫一声不妙。
他以为厢房是空的,想不到有一位客人。他坐在最靠里边的位子,也许睡着了,头部稍微往旁边倾斜。
片山不想把其他客人牵连在内……
“他睡着了吗?”少女低声细语。
“好像是的。”
片山悄悄走上前去——那位客人竟是阿林!
月崎弥生和安西兼子要来这里见柳美知子——即是水科礼子。于是阿林也来了。
可是,他为何睡着了?
片山俯前去偷看阿林的脸,蓦地睁大眼睛。
“怎么啦?”少女说。
片山退开一边,有气无力地说:“这个人——死了!”
“什么?”少女反问。
片山觉得匪夷所思。刚才被人用枪指住,现在尸首就在眼前,自己竟然并不觉得十分害怕。
不晓得心理学上有没有这种说法,所谓的“负负得正”原理。
“他死了?”少女惊异地睁大眼瞳。
“软绵绵的,一动也不动……”
片山还在想,阿林为什么跑来这里?
“他是谁?”少女问。
“日本人。跟我们住在同一间酒店,称不上是朋友。”
片山的视线无意中触及大衣挂架。厢房席内部幽暗,从大堂进来时,座位比较明亮,入口一带反而看不清楚。
挂架上的大衣,不是阿林的东西。
那是女性的皮草长大农。相当名贵的感觉,十分柔软的样子,长及地面。
少女也飞快地瞥一瞥长大衣,说:“好漂亮。好像很名贵呢!”
“喂,你真的是为了钱才绑架我吗?”片山说。
“你以为这种事可以开玩笑么?”
“不,我知道你们是认真的。可是——”片山的话还没说完,突然阿林发出“嗯”
一声呻吟。片山傻住了……“原来他只是睡着而已……”片山喃语。
3“真是的,跑到哪去了嘛!”晴美叹息。
其实晴美绝对不是什么歌剧迷。她把歌剧看成古典音乐,电视广告上可以听得出名堂的,最多只是西班牙的“波列罗舞曲”而已。
可是,置身歌剧院的厢房席中听歌剧,跟在家里听收音机飘扬的音乐,那就完全不可同日而语了。
疲倦之余,不妨浏览舞台的设计,管弦乐队以及其他厢房席。光是看装饰比较不会腻。
不知什么时候,六个人的厢房中,缺了片山、阿林和福尔摩斯。
纵使可以饶恕石津在呼呼入睡,可是片山竟然跑到别的地方去,可叫晴美不高兴了。
麻理轻声说:“万一他迷了路就麻烦啦,我去找他。”
麻理走出厢房去了。
晴美看了一会舞台,开始坐立不安。
不错,假如单是片山迷路的话,她倒并不怎么在意。可是连福尔摩斯也不回来,可有些不寻常了。当然,在这种场所,应该不会发生什么才是……然而——月崎弥生、安西兼子、林哲一,以及网田夫人,全都聚集在这里了。他们都是跟柳美知子有关连的人,也许不能一口咬定不会有事发生。
纵使今晚是为了观赏歌剧而来,可是全体集会在一起,难道纯属巧合?
一想到这点,晴美马上老毛病发起,觉得事情背后另有蹊跷了。
终于按捺不住,走出厢房。结果留下石津一人睡梦方酣,歌剧变成至高的“摇篮曲”
了。
晴美走到楼梯口时,传来福尔摩斯的叫声。
“哎呀,到底你们跑到哪儿去啦?”
福尔摩斯慢条斯理地走过来,没有特别急促的样子。晴美弯腰下去抚摸它的额头。
“哥哥他们在哪儿?有没有看到他?”
福尔摩斯冷淡地扭过脸去不理不睬,似乎表示:“我可不是他的保镖!”
“虽然这样……”晴美正待解释,有人喊了。
“哟,小猫咪原来在这里呀!”
月崎弥生走了过来。
“你说福尔摩斯——”
“它叫福尔摩斯呀!好怪的猫。”弥生微笑。“猫真是奇妙,看起来好像看透人心的样子。”
“这只猫是特别的。”晴美一把抱起福尔摩斯。“对了,请问有没有遇见我的哥哥?”
“你哥哥?没有哇。”弥生摇摇头。“刚才休憩时间见过而已。”
“刚刚演奏途中出去了,一直没回来。”晴美说。“不晓得跑到哪儿去啦。”
“是不是不喜欢歌剧?”弥生问。
“他什么都不喜欢的。”晴美坦率地说。“尤其最怕女人和尸体。”
“尸体?”弥生皱眉。“这是怎么回事?难道府上是开葬仪社的?”
“不是的。”晴美笑了。“我哥哥是一位刑警。”
“刑警?你说警探?”弥生睁大眼睛。“哦,看不出来咧!”
“关于这点,当事人也有自觉。”
福尔摩斯在晴美的腕臂中扭动身体。“怎么啦?”晴美让它跳到地面去。
就在这时,麻理噔噔噔地跑步上楼梯。
“晴美小姐,不好了!”
“怎么啦,难道哥哥跑进别人的厢房——”麻理气喘喘地说:“有个女孩子——”
“女孩子?”
“跟片山先生进了厢房——”
“果然不错。”晴美露出厌烦的表情。“又是女孩子提出控诉,被哥哥强暴是不是?
他就是这副德性!“
“片山先生的生命有危险啊!”
“哥哥?”
“他被人用枪指着——对方要钱!”
“枪?钱?”晴美的眼睛眨个不停。事情看来相当复杂的样子。“发生什么事?”
“我也不太清楚。”麻理摇摇头。“我想她是本地第二代的日侨,穿牛仔裤的少女……大概十六七岁吧!总之,她用枪威胁片山先生,叫他把身上所有的钱交出来,不然他就没命……”“哥哥真是!”
晴美首先的反应是生气,而不是担心片山的安全。快要三十岁了,而且身为警视厅搜查一科的刑警,居然被一名十六七岁的黄毛丫头挟持着!
“太丢脸了!我嫁不出去啦!”
晴美的生气方法别具一格,令人意想不到。
“万一片山先生有什么三长两短——”麻理急得手足失措的样子。
“没事的。他不会那么容易死去。”晴美说。
“应该怎么办?要不要报警?可是,万一片山先生他——”麻理的话还没说完,传来一个男声。
“片山怎么啦?”
“啊,栗原先生。”
栗原打着哈欠,慢吞吞地走过来。
“哎,歌剧这玩意儿的确是好,可是听得很累——我打瞌睡,所以出来散散步……
发生什么事吗?“
“哥哥被人绑票了。”晴美说。
“是吗?那真可怜。”栗原完全不放在心上。“歹人是不是让这位福尔摩斯小姐捉到了?”
麻理差点哭出来。“怎么如此若无其事的!片山先生可能被她杀了啊!”
“什么?你说真的呀!”栗原的眼瞪得老大。
麻理说明原委后,栗原的脸涨得通红,然后双眼发亮,嘴巴喷火——当然这是夸大的形容调。
“好家伙!这件事关乎日本警视厅的名誉,必须把片山平安救出魔掌!”栗原握紧拳头。“走吧!”
走了几步又回头问:“片山在哪儿?”
“他在下面,一楼的三号厢房席中!”麻理说。
“什么?”一直在旁边发愣地观察进展的弥生,不由喊了一声。
“弥生小姐,你知道那个厢房的事?”晴美问。
弥生慌忙推搪说:“不,只是觉得——那里很靠近我的厢房座位而已!”
“奇怪,怎么会把片山当作值钱的东酉绑票?”栗原不解地搔搔头。“不过,假如他被监禁乃是事实,必须做点什么了。”
“总之,假如不带钱去的话……”麻理说。“可是,时间太急,无法立刻筹到钱啊!”
“如果回到酒店,我们还有一点。”晴美说。“不过,几乎都是旅行支票啊!”
“喵!”福尔摩斯不耐烦地叫了。
“对啦!”晴美恍然大悟。“可以不必真的带钱去。”
“不错。”栗原点点头。“就跟在日本遇到这类事件时同样的办法处理好了——喂,那条大汉在哪儿?”
“你说石津?他在里面睡觉!”
“叫醒他!因为他有气力,正好派上用常”晴美急忙回到厢房中,拼命摇晃正在发出呼噜呼噜声入睡的石津。
“哦?完毕了吗?”石津甩甩头,从座位上站起来大声喝采。“好哇!”
晴美顿时脸都白了。
何其幸运!恰好是第二幕的间奏曲结束的瞬间。
响起哗啦哗啦的掌声。音乐指挥向三楼厢房席的“知音人”笑一笑。
晴美忙不迭地把石津强拉出去……
“结束了?”少女说。
“不清楚……”
片山悄悄地瞄了阿林一眼。他以为鼓掌的声音会使阿林醒过来,谁料他依然没有醒来的动静。
掌声持续了一阵子,少女显得非常不安。
也许她怕歌剧结束之后,可能有人进来这里吧!那件皮草大衣应该会有主人。
现在这位少女无法冷静行动了,假如有两三名对手出现的话。可想而知,她不习惯做这种事。
“小姐——”
片山的话还没说完,少女立刻紧握手枪指住他。
“不要动!”
少女汗流浃背了。片山不觉得害怕,反而开始可怜她。
“不要紧,我不动就是了。”
片山坐在地上,靠着邻室的厢房间隔墙壁。
音乐又开始了。
“好像还在继续!”
“总共有几幕?”少女问。
“不知道。”片山摇摇头。
“你是因为喜欢歌剧才来这里的吧!”
“我是第一次听,第一次看。”片山老实地说。“你当真是为了钱而绑架我的吗?”
“你管得着吗?”
“对啦!”片山终于想起来了。“我是在圣土提反教堂遇见你的。”
“不错。当时你告诉你的朋友,你就住在帝国酒店,所以我认为你很有钱。”
“那真抱歉,你搞错了。”片山摇摇头。
“什么?”
“某人为了表示答谢,替我们付酒店费,我们才去住那种高级酒店的。凭我自己的薪水,根本住不起帝国酒店。因为我是微不足道的小警察啊!”
少女睁大眼瞳。“你是警察?”
“嗯。我是一名刑警。”
“是吗?”少女对他怒目而视。“那就没有搞错了。”
“什么意思?”
“我讨厌警察!”少女的声音含有激烈的恨意。
“可是,你不是住在维也纳么?而我是日本的——”“全世界的警察都一样!”
“月薪微薄这点一定一样。”片山平静地说。“喂,我不会说你的不是。丢掉手枪吧!”
“没那么便宜的事!”
“你逃不掉的,你的朋友被逮住了。现在他们一定在到处找着你。即使你拿到一点钱,你想怎样走出去?”
“不关你的事!”
“你才十六——或十七岁左右——对不对?”
“十七。”
“不是很年轻吗?我不晓得你抢到钱要来做什么,但是为了这种事而浪费宝贵的青春……”“已经太迟了。”少女的脸歪斜地笑一笑。“总是迟了一步。”
“总是迟了一步?”片山盯着她。“你——叫什么名字?”
少女张开嘴巴,好像想说什么,最后改变主意的样子。
“丽莎。”
“你叫丽莎?你父亲是日本人?”
“嗯。不过,现在的我,既不是日本人,也不是奥地利人。只是一名不良少女。”
“不良……刚才跟你一起的大个子,是情人吗?”
“你说约翰?不是的。他是好人啊!我和我哥哥唯一朋友。”
“你有哥哥?”
“够了。多余的事不要问。”
——门外传来轻轻的叩门声。少女吸一口气。
“不准乱动!”
“我知道。”片山继续坐在地上,向她点点头。
少女悄悄走近门边,还有叩门声。
“什么人?”少女越过房门说。
“我叫片山晴美。里面那个片山的妹妹——钱已经准备好,带来啦。”
晴美那小妮子在玩什么把戏?当然片山也知道,晴美不可能准备一大笔钱。
“多少?”丽莎问。
“我不清楚,东拼西凑找来的。包括其他的珠宝和值钱的东西,全都放进袋子里拿来了。”
珠宝?片山大吃一惊。晴美有珠宝?她怎会拥有这些东西?她想怎样蒙骗过去?
“你把门打开一条缝,塞进来吧!”丽莎说。
“好的。”
“你若作怪的话,我就开枪打死这个人!”
“不要!我不会作怪的。千万不要杀我哥哥,求求你。”晴美声泪俱下地说。
片山有点感动。毕竟是自己的妹妹碍…
“那么,把袋子丢进来吧!”
丽莎离开门边。卡嚓一声,房门细细地打开了,一个布袋子飒一声塞了进来。相当鼓涨,重甸甸的感觉。
里面放了什么东西?假如马上被她识穿的话,反而危险。
“关门!”丽莎说。门又关上了。
丽莎小心翼翼地走近门边,伸出一只手,将那个布袋拉过来。
慢着!袋子的大小是……片山猜到端倪了。
丽莎用两只手解开布袋的口。
随着一声“喵”,福尔摩斯从袋子里跳出来。
“哇!”丽莎仰后跌倒。手枪从她的手飞起,溜进座位底下去了。
同一时候门打开,石津冲了进来。可是厢房里面太暗了,他一时没留意丽莎的位置,一直走到厢房中央。
丽莎站起来,往外冲出去。
“别走!”栗原的声音。
“糟糕!”石津终于发现了,慌忙掉头去追丽莎。
片山站起来,跟在石津后面走出厢房。
这时,丽莎挣脱了栗原的手,往楼梯冲锋而下。
栗原受到反弹,精采地摔个四脚朝天。
“不要逃!”石津踏着勇敢的脚步,呱嗒呱嗒地追赶丽莎去了。
“晴美!”
片山想给妹妹来个热烈的拥抱,不料晴美冷冷地瞪着他。
“你呀,被一个小女孩威胁,太丢脸啦!”
“可是——”
“还不赶快去追!”晴美凶神恶煞的样子,似乎想踢片山一脚。
“知道了!福尔摩斯,走吧!”
福尔摩斯的脚步仍然轻盈,片山的步伐显得沉重得多。奔下楼梯之前,片山突然想起。
“喂,晴美!林先生在里面,叫他醒来吧!”
“林先生?”晴美目送片山他们冲锋而去之后,喃喃地说:“林先生为何会在里面?”
这时,麻理匆匆跑了过来。
“片山先生呢?”
“没事了。一切很顺利。”
“好极了!”看来,麻理比亲妹妹更加显得放心的样子。
“刚才的女孩不是小孩子吗?”栗原站起来拍拍屁股说:“维也纳也骚乱不安啊!”
从三号厢房开着的门传来管弦乐的强撼响声,接着是满场的掌声和喝采声。
“好像结束了。”麻理说。
“哦,据说林先生在里头——”晴美说着,探头窥望厢房席,喊了一声“林先生”。
厢房里面空无一人——座位也是空的。
“没有人呀!”晴美喃语。“哥哥是不是睡昏了头?”
慎重起见,晴美走进厢房中。咯一声,踢到什么东西。低头一看,是手枪。那位少女跌掉的。
确实骚乱不安!晴美不经心地弯腰下去,把枪捡起来。
蓦地皱起眉头——火药的味道。她把枪口移近鼻端,呛鼻得很。轻轻用指尖碰碰枪口,吓了一跳。
“热的!”
开过枪了!可是,几时?谁开的枪?
这时,麻理跟着进来。
“晴美小姐——咦,那是什么?”
“刚刚掉在这里,好像开过枪了。”
“可是,没有听到枪声——”麻理的话中断了。“奇怪,下面的观众席在骚动着。”
“怎么啦?”栗原也走了进来。
“楼下的情形有点古怪。”
说是一楼的三号房,其实等于是二楼。所以正好可以俯视池座的观众席。
麻理从栏杆探头俯视下面的观众席一眼,不由高喊:“哎呀,那是——”楼下传来惊叫声。晴美也过去俯望,吓得瞠目结舌。
一个男人掉在观众席的座位间,仿佛脑袋已从身体上拧了去的样子。
“他不是林先生么?从这里掉下去……”晴美说。
“死了吗?”栗原也一起并排俯视下面,同时望见晴美手里的手枪。
“——那是谁的枪?”
“它就掉在那边。说不定——”
晴美终于领悟了。说不定,阿林是被人用枪打倒而掉到下面去的。
“哇!”晴美慌忙把枪丢掉。
大概很容易走火的那种手枪吧!它一掉到地上,马上砰一声发射了。
“哗!”栗原跳起半人高。
幸好子弹没有打中任何人,然而已经足够使楼下的观众骚动沸腾了。
枪声之后是尖叫声,观众不约而同地往出口方向冲去——具有历史传统的维也纳国立歌剧院,发生有史以来的第一次杀人恐慌……
第三幕冰冷的小手1“总之,和气生财,吃了再说!”石津抖擞地说。
这个说法不管合适与否,总之,现在最要紧的是需要一个朝气蓬勃的人。
当然石津最朝气蓬勃了。无论什么时候,只要有食物摆在他面前,立刻龙马精神起来。
还有一个随时保持良好精神状态的是福尔摩斯。
除了他们两个以外,其他人都……
这里所说的其他人,包括片山、晴美、栗原警视和樱井麻理。说实在的,每个人都疲惫不堪了,纵使想提起精神来,也因“元气”消耗太多而垂头丧气。
维也纳市内最古老的餐厅之一“葛里罕·拜塞”,据说创业将近五百年了。
当然餐厅本身曾经重建好几次,只有进门处的柱子是创业以后就有的。
石津伸出拳头敲敲柱子,大惊小怪地说:“哈,坚若磐石。”
其实是一间迎合普通大众的餐厅,没有特别豪华的感觉。然而很有德国风味的情调,做的也是家常小菜的味道,室内建筑很像古老的民家。
——歌剧院的骚动已经过了一整天。
“真是对不起。”麻理低头致歉。
“麻理小姐,你不需要道什么歉的。”晴美说。
“不,假如我不带你们去歌剧院的话——”“你想得太多了。”片山挤出一丝略嫌软弱的微笑。“任谁也不知道会发生那种事。”
“不错。”栗原点点头。“况且,这里的警察也能谅解我们的处境了,应该高兴才对。”
“我也太过粗心大意啦。”晴美稀罕地承认自己的错误。“我不应该把那支枪捡起来——必须考虑到上面会有我的指纹啊!”
理所当然的,维也纳的警察请指纹的主人晴美去录口供了。
——阿林坐在厢房席座位上,被穿过椅背的枪弹打中,往前扑倒的当儿,整个人翻过扶手,滚落到下面的池座,即刻死亡。
但是,纵使有东京警视厅的警视同行,警方也很慎重地调查聆训了。根据栗原的证词,检查了晴美的手部硝烟反应,得悉完全没有反应的缘故,才肯相信晴美当时只是捡起手枪的供词。
“再这样愁眉不展的话,无法开始哟!”栗原用充满朝气的声音说。
“可是……”麻理又低下头去。“直到这宗案子了结以前,大家都不能离开维也纳啊!”
“反正我们想优哉游哉地漫漫游览嘛。你说是不是?哥哥。”
“嗯——是啊!”
片山被晴美的手肘用力捅了几下,不由往相反方向闪开身体,却跟麻理相碰了。
“我可以一直留在这里。”石津喝了一口葡萄酒。“这里的食物太好吃了!”
麻理微笑着,轻轻抹掉眼泪。
“谢谢你们……”
“哥哥!”晴美又捅了片山一下。
“干嘛?好痛了!”
“这个时候,男人的义务是给麻理小姐一个吻!”
“吻?”片山睁大眼睛。“可是——这样可能会带给对方麻烦啊!”
“没有的事。对不对?”晴美说。
麻理红着脸垂下头去。
“可是……当众违反轻度犯法的事……”“这里又不是日本!如果是这样,机场和车站的情侣必须—一逮捕啦!”
“是……是吗?这个——也是好事。为了表示日本和奥地利的亲善关系……”连片山也不知道自己在讲什么。
“不必了。不要勉强自己。”麻理轻轻碰一碰片山的手臂。“我很了解片山先生的为人。”
这句话使片山的心隐隐作痛。他决定——一死了之!
片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,飞快地吻了麻理一下,像一阵风——不,比风还快的速度。
“哗!”石津发出“非人类”的叫声。
“喵!”福尔摩斯的叫声当然也是“非人类”的。
“你的女性恐惧症也症愈不少了吧!矗煤么蟪砸欢伲 崩踉⒖烫伺啤!
斑祝皇怯萌沼镄吹陌。 ?
“那还用说!”片山笑了,对麻理说。“必须请你说明了。”
“是。”麻理的脸泛起红潮。
确实,就这么一个小插曲,改变了整个气氛。
这也不行、那也不是的争执一番后,终于决定全体都叫维也纳著名的牛仔肉排。
“终于心平气静啦!”石津如释重负地说,大家又笑起来。
“麻理小姐。”晴美看着背后的墙壁,问:“这些签名是什么?”
片山一行人坐的是靠里边的角落,好像贵宾室一般,从后面的墙壁到天花板,密密麻麻的好几百个签名。
“凡是来过这个餐厅的人,都在墙壁上签名留作纪念。由于很古老了,许多作曲家都来过——那个不是海顿的签名吗?这边是贝多芬。字很丑,不容易读。”麻理说。
“哦?贝多芬的签名?”
“这个是——莫札特。其他还有很多。”
“好厉害。”晴美感叹不已。
片山好奇地眺望着。假如是莫札特和贝多芬的签名,应该很贵重了,竟然没有特别宣传,正是有趣之处。
“也有日本人的签名!”石津说。
“嗯。反正只要有空白的地方。谁都可以签名。普通的客人也可以写上自己的名字,无所谓的。”麻理说。
“那么,福尔摩斯画上自己的脚形如何?”晴美间。福尔摩斯“喵”了一声,表示作状。
大家在等上菜之际,片山继续眺望那些签名。
当然不会写得十分工整,日本人读不出来的字很多。最清楚的一个,恐怕是日本人用罗马字写的J.Akagawa(作者的名字)了。
蓦地,片山皱皱眉头。那个好像也是日本人。
ANZAI……是不是安西?名字是……KANEKO. ANZAIKANEKO.安西兼子。难道是那个安西兼子?
她来过维也纳无数次,在这里签名也不足为奇。
她的名字下面是小孩子的字体,用平假名写的。同样颜色的钢笔,显然是一起来的。
什么名字呢?“午”(YA)吗?“……(YAYOI)……弥生?
月崎弥生吗?片山吓了一跳。
仔细一看。那里写的是“ANZAIYAYOI”。
安西弥生——月崎弥生。偶尔巧合的一致吗?
“麻理,我能不能向你一个问题?”片山对麻理说。
“什么?”
“那位安西兼子老师,有没有女儿?”
“哥哥,突然问这个干嘛?”晴美说。
“我也不太清楚。”麻理侧侧头。“不过,我听网田夫人说过,安西老师终生不嫁,一心一意投身音乐。”
“是吗?”
终身不嫁碍…
片山无意中发现,福尔摩斯一直注视那个签名。跟片山的视线相交时,福尔摩斯眨了一下眼睛。意思仿佛是说“对,正是你所想的那样,华生君!”
假设月崎弥生本来是“安西弥生”——换句话说,假如她是安西兼子的女儿的话呢?
在歌剧院的大堂偶然听到安西兼子和弥生的对话,作为师徒之间的对话,听起来颇不自然。似乎兼子有什么弱点被弥生捉住了。
然而,假如她们二人是母女关系的话,就可以理解了。
弥生从初步开始跟随安西兼子学钢琴,由于百般得宠而受到其他弟子的妒忌,可说是理所当然了。
然后,在重要的音乐比赛中,兼子把决定性的一票投给柳美知子,弥生当然恨她了。
因为兼子不仅是教师,更是母亲的话。
“哗,犀利!”石津发出喜悦的叫声。
维也纳牛仔排来了,厚度足足是日本餐厅所见的一倍半。
在座的人埋头苦干,专心用餐,暂时无话。
“我考第一!”晴美首先吃个清光。
“你那么饿吗?”片山说。
“一整天没吃东西了。开始吃以后,突然想起肚子是空的。”
“傻瓜!”片山苦笑。
侍应拿着铁制的托盘来,在晴美的盘子里再放一块同样大小的牛仔排。
晴美惊讶得不住眨眼睛。麻理说:“这种牛扒是每人两块。”
片山闻之,觉得突然很饱,连眼前那块也吞不下……“为何林先生被杀害呢?”
吃过饭,各自喝着自己喜欢的咖啡时,晴美提出大家心中的问题。
“还有,他为什么跑去那个厢房?”麻理接腔。“他到那边有什么事情?”
“关于这点——”片山说,“会不会是因为柳美知子会来的缘故?”
“哥哥!这话怎么说?”晴美立刻敏感地探前身体。
片山把发生绑票事件前,听到安西兼子和月崎弥生对话的事说出来。晴美顿时双眼发亮。
“做得好!当然,我是指福尔摩斯。”
“是啦是啦!”片山气得撅起嘴巴。
“后来听我们说起那间厢房的号码,弥生小姐显得十分震惊。”麻理说。“柳美知子果真来了吗?”
“那就不清楚了。只能问月崎弥生啦。”片山说。
“她会不会坦白地说出来?”
“不过,假设林先生是为了见柳美知子而去那边,为何睡着了?”麻理说。
“问题就在这里。”片山叹一口气。“林先生为什么睡着了?然后为何被杀……?”
“凶手是把手枪压在座位的椅背后面发射的。”栗原回复平日的语调。
“这样也有消音的效果……”
“不过,总会发出声音才对呀。”麻理说。“当时之所以没听到枪声,一定是管弦乐响起强音,其后爆发满场掌声之故……”“哥哥!”晴美用严肃的语调说。
“干什么?不要再用审讯的语气问我好不好?”片山皱起眉头。
“我把福尔摩斯放进布袋,然后塞进那个厢房的时候,你肯定林先生那个时候绝对没有死吗?”
“不错。”
“然后,福尔摩斯从布袋跳出来,石津随着冲进去。”
“我错过了,没捉到她。”石津添上一句。
“那晚丽莎跑到走廊外面……”栗原接下去。“我捉住她,被她拼命挣扎逃掉了。
就如我时常说的,毕竟不应该离开现唱—“”这件事以后再谈。“晴美慌忙转移方向。
“之后,石津和哥哥出去追丽莎。哥哥临走前怒声告诉我,林先生在厢房里面。接着麻理小姐跑过来……”“当时歌剧演奏完毕,传来掌声。”麻理说。
“然后我和麻理走进厢房……林先生已经被枪打中,掉到楼下去了。手枪掉在地上——”“那么,阿林到底是几时被枪击的呢?”
听了片山的话,晴美和麻理面面相觑。
“是碍…可是,我和栗原先生一直在走廊上,然后麻理小姐也加入了。”
“假设林先生是在掌声雷鸣的时刻被击的——凶手去了什么地方?”麻理的眼睛睁得又圆又大。“因为当时没有任何人从厢房出来过!”
“哪有这么荒唐的事!”片山说。“一定是掩人耳目,趁大家不注意时跑掉的。”
“厢房席的出入口一带虽然很暗,若是有人一定知道的嘛。”晴美说。
“不错。”麻理点点头。“我知道晴美小姐进去时,里面根本没有人。”
“那么,凶手自动消失了?”
“对侧是栏杆,下面是观众席。”晴美拧拧头。“无论怎么想都很奇怪。”
“会不会跑到隔壁的厢房去了?”片山说。“因为栏杆是一直连续的,若是绕着间隔的板外侧走,并非不可能绕不过去。”
“除非会堂里没有上演任何节目,也没有观众。可是当时正在上演歌剧,观众爆满哟。而且全场十分明亮,假如有人那样做,一定被人发现的。”
“是吗?”片山的想法又被推翻。
“万一隔壁的厢房有客人,必然大骚动吧!”麻理说。
“这样说起来,好像凶手真的是消失了!”
“怎么可能!”片山摇摇头。“喂,你的意见呢?”
问的是福尔摩斯。
“福尔摩斯也去追那个丽莎了嘛!”晴美。
“唔……”栗原摸摸下巴。“当时我在走廊上。她们两个进去不久,我也跟着进去了。那段时间,既没有人从厢房出来,也没有其他人在里面。”
片山叹息连连。唉!难得千辛万苦地来到维也纳,竟然又遇到奇异的杀人事件。上帝啊,求求你,饶了我吧!
片山在心中悲痛地呼喊。
2外边的空气很凉。
脚步声在石造的房子之间回响。
“石板道真有味道。”晴美一边走一边挥动皮包。
确实,脚步的响声很有欧洲风味。
“令我想起‘第三个男人’。”栗原陈述他那个年代的感想。
“不过,汽车在这种石板道走起来就辛苦了。”麻理说。“咯哒咯哒地摇摇晃晃,很容易头晕哦。”
“为什么铺成石板道?”
“因为它最坚固,最耐用。是不是很现实?”
呼呼呼,传来摩托车的声音。五六部摩托车,穿过黑夜的市区呼啸而去。
“年轻人,到处一样。”晴美说。
“那位小姑娘——叫什么名字?”栗原说。“听说才十七岁呀!”
“她的行动十分敏捷。”石津遗憾地说。
结果,在大混乱之后,少女逃之夭夭了。
“不过,听了她的故事,我觉得她很可怜。”晴美望望片山。“你说是不是?哥哥。”
“哦?嗯,是的。”
因为晴美没有被人用枪挟持,当然感想有所不同了。
另一方面,由于拘捕了那个名叫约翰的大个子,从他的口中知道了实际情况。
丽莎乃是一名派驻德国的日本商社职员,跟他食宿公寓的寡妇之间生下的私生女。
那名职员在日本已有家室,对方明明知道,依然跟他有了关系。
男方回国之后,寡妇得悉自己怀孕了,但是没有通知对方,暗中生下丽莎。她和前夫育有一名儿子,名麦斯。为了扶养两个孩子,她来到维也纳找生计,想不到不幸被日本游客驾驶的汽车撞死了。那名游客因不习惯靠左边开车,所以闯祸。
留下麦斯和丽莎两个,一度被孤儿院收养,可是他们很快就逃出来,此后依靠偷窃、换包等非法勾当过日子,直到现在……“你怎知道这些事情?”麻理问片山。
片山告诉她,这些是从警方听来了。
“她的哥哥麦斯,不久前闯进一家杂货店偷窃,被警察发现了。当时麦斯手里有一支旧手枪,本来只想恐吓警员。不料扣动了扳机……”“杀了警察?”
“没有。不过,警察受了重伤,麦斯当场被捕。对丽莎而言,麦斯是她唯一的亲人,她想设法使他减刑。”
“那是理所当然的。”
“这样的话,她必须聘请好律师,但是需要钱——”“于是她做了那件事……”
“变成反效果了。”票原说。“这样做,反而使她哥哥受审时给人不好的见证。”
“即使有钱,并不一定请到好律师啊!”晴美摇摇头。
“这是她孩子气的地方。”
“连她唯一的朋友也被捕了,什么也做不成啦。”片山说。“我也觉得怪可怜的……”“警方认为,可能是那女孩开枪打死阿林的。”
栗原的话使晴美悚然一惊。
“不可能——那是不可能的!”
“可是,手枪上面当然也有她的指纹呀!”
“不,那是不可能的。”
“她没有杀死阿林的理由。”片山点点头。“因为她是临时加入的局外人。”
栗原耸耸肩。“搜查的事交给这里的警察办吧!我们没有说话的余地。”
这点虽然明白,可是……
一个不必要的念头闯进片山的脑中。到了这种田地,他再也不能袖手旁观置之不理了。
想起厢房之中,少女用发抖的双手紧握手枪,满头大汗,拼死不屈的眼神,以及她的不幸身世,片山再也无法生她的气了……“虽然如此,林先生为何被杀呢?”晴美说。
一点也不错。当然,凶手如何枪杀阿林,然后销声匿迹的事还是问题,首先有必要知道阿林为何被杀。
阿林之所以来维也纳,除了他本人说的理由外,是否另有其他特别的理由?
“那位林先生,会不会隐瞒着什么?”晴美说。“若是单单为了追踪女朋友而被杀,未免太古怪了。”
“你曾经为他的真情感动过。”片山说。
“现在情形改变了嘛!”晴美理直气壮地说。
“还有,安西兼子和月崎弥生,是否一直在厢房里等候,以及是否见到柳美知子,都有必要确定一下。”
片山说着,突然咦了一声——福尔摩斯不见了。
刚刚还走在一起的,那家伙不可能迷路了吧!
回头一看,福尔摩斯落后十公尺左右,在后面的路上四平八稳地坐着。
这家伙又搞什么花样?
片山一个人走回去,扬声喊道:“福尔摩斯,怎么啦?吃太饱,走不动是不是?”
“喵!”——我又不是人类的意思……
“走吧!不然迟了。”片山一边说,一边指着其他人的背影给它看。
福尔摩斯的脸转向旁边。片山追踪它的视线,看到旁边不远的建筑物……丽莎就站在那儿。
片山迟疑着,不知该不该喊她。
一喊的话,晴美等人就会发现,然后,石津和栗原就会跑过来,这回一定把丽莎捉住,不让她走了。
实际上,逮捕丽莎也是无可奈何的事,片山没有理由迟疑。但是……丽莎的眼睛充满怯意,没有反抗和敌意.表情十分疲倦,而且浮现恐惧之色。
想来也是。逃亡整整一天了,大概到处躲躲藏藏,并且一定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。
不晓得她为何跟在片山等人后面。不过,片山莫名地不愿意把她交给警察……“哥哥,怎么啦?”晴美在喊。“你再磨磨蹭蹭的话,我们丢下你不管啦!”
片山一直盯着丽莎,终于移开视线,扬扬手说:“来了!福尔摩斯,走吧!”
回到帝国酒店大堂时,两名男士朝片山等人走过来。
片山也记得他们是刑警。
“是不是逮捕她了?”晴美不悦地说。“哥哥不妨取代她坐牢好了。”
“世上哪有代人坐牢的道理?”
其中一名刑警正在眼栗原谈话,当然是用德语,栗原当然也听不懂,需要麻理当传译。
“他说受害人林先生住在这里,希望检查他的行李,但是他不懂日语,希望一起去看……”“哦,那没问题。OK、OK!”栗原松一口气,点点头说。
“OK不是德语哟!”片山泼冷水。
“我知道。你们也来吧!因我完全不认识阿林是谁——对了,请你告诉他,这些全是我的部下,一起同行。”
麻理照样向那位刑警传译之后,对方露出怪异的表情,又向麻理说了什么,麻理听了忍俊不禁。
“怎么啦?”
“我告诉他,这只猫也是部下。于是他说‘日本是个神秘的国家’。”
“喵”,福尔摩斯表示赞同。
就这样,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走向阿林住宿的房间。
片山和福尔摩斯走在后面,边走边喃喃自语:“对,那样就可以了。”
反正在日本时,总要做些身不由已的事。如今身在异国,偶而违反刑警的行规也没什么大不了……“哥哥,你在嘀嘀咕咕说什么?”晴美回过头来。
“没有,我跟福尔摩斯在聊天罢了。”
“喵!”福尔摩斯稀罕地同情片山,跟他配合唱和。
“就是这个房间。”麻理停下来。
刑警用酒店的总锁匙开门。
片山见状,不由皱眉。
“为何他没有这个房间的钥匙?”
“说的也是。”栗原有同感。“阿林应该将锁匙带在身上才对……”房门开了。发生一件惊天动地的事!
夸张地说一句,那是超越国境的震惊。包括维也纳警局的刑警,以及片山等人,不约而同地“哇”然大叫。
因为门打开后,一行人鱼贯着走进去时,突然“啪”一声灯亮了,传来一个娇滴滴的女声:“讨厌!你到哪儿去了嘛!”
唯一没有受到惊吓的,大概只有福尔摩斯了。也许因为猫类喜怒不形于色,纵使吃惊也不会有脸部反应吧!
总之,一行人进到房里,立刻惊愕地呆立不动。
一个女人从床上坐起来,身上穿着睡袍,还是薄如蝉翼可以看得透的那种。
女人似乎也大吃一惊,吃惊程度跟片山他们不相上下。
“哗!”女人尖叫着跳起来。“救命啊!我什么都给你们!钱、相机、随身带收音机……”看来,她以为遇到强盗集团了。
栗原干咳一声,挺身而出。“小姐——”“你是首领?好,你要什么都可以,但是不要杀我,求求你!”
说着,女人居然开始脱睡袍。
栗原慌忙制止说:“你误会了!请你穿好衣服……”栗原走上前去,大概想掩住她,反而弄巧成拙,把她的睡袍扯掉。女人即刻一丝不挂地站在他眼前……“求求你——不要杀我——”话没说完,女人往后一倒,顿时晕厥过去。
“这是怎么回事?”晴美愣愣地问。
维也纳的刑警面面相觑,摇头咕哝了几句。
“他说什么?”片山问麻理。
“他们说:”我不了解日本人‘。“
“我有同感。”片山说。
“你跟林先生在一起?”
“唔……”
“在什么地方结识?”
“唔…”
栗原笑了。“算了。现在问什么也是徒然。”
那个女人——即是阿林房间里的女人,正在狼吞虎咽般吃东西,连石津也暗自钦佩不已。
大概她本人也不知道自己在吃什么……
幸好帝国酒店的餐厅营业到半夜十二点,片山想。
女人把一大盘食物吃个精光后,再塞了三个面包进肚子,终于表示吃饱了。
“够了吗?”晴美问。
“嗯,还要蛋糕加咖啡!”
叫了蛋糕咖啡后,女人才舒畅下来,微笑着说。
“刚才吓死我了!我以为你们要杀我!”
“我倒以为你想杀我呢!”栗原苦笑。“对了,你叫什么名字?”
“我——伏见恭子。”“”你跟阿林是什么朋友?“片山问。
“床上的朋友喽。”女人嘻嘻一笑。
“情侣?”
“刚出炉的吧!”
“怎么说?”
“来维也纳的飞机上认识的。”
“哦,你们不是一块儿来的吗?”
“碰巧在飞机上坐邻座而已。”伏见恭子说。
顶多二十三岁吧!圆鼓鼓的脸,相当可爱的少女。
“我也是一个人,东扯西扯地聊了一顿,不知不觉地谈得很拢。”
“你一个人来维也纳?”
“其实我有朋友在这里,可是抵达机场时,没有人来接我。我正觉得头痛时,林先生替我打电话。”
“你的朋友呢?”
“好冒失啊!”恭子气鼓鼓地说。“打电话到我朋友的公寓问的结果,原来她跟男朋友旅行去了,将我的事压根儿忘得一干二净!”
“于是你跟林先生在一起……”
“对。因为我本来打算住朋友家,没有住酒店的预算啊!我向林先生请求,让我跟着他。”
“哦……立刻有了那种关系?”
“当然,我们同住一个房间嘛。”
“是么?”晴美似乎还有点想不通。“你不知道林先生被杀的消息?”
“一无所知。”伏见恭子摇摇头。“因我完全不懂德语,看不懂报纸。”
“你肚子饿了,一直在房里等他回来?”片山说。
“我以为他无情无义,昨晚哭到天亮!”
伏见恭子的话又中断了。因为蛋糕来啦。
“Danke schon!(谢谢!)恭子说。”这是我唯一会说的德语。“
晴美和片山对望一眼。
“阿林为了追踪情人而来的假设怎样了?”
“看来应该还有其他理由。”片山说。
假如他真是为了寻找水科礼子而来,怎么可能跟一名萍水相逢的女人共居一室,同床共枕呢?
蛋糕又被她吃个清光后,片山间:“林先生有没有告诉你,他为什么来维也纳?”
伏见恭子耸耸肩。
“不晓得,我没问他。不过,他好像在找什么人。”
“找谁?”
“不知道。”恭子又耸耸肩。
那就没法子啦,片山叹息不已。
又增加一个不明其然的谈团了。
“今后,你打算怎么办?”晴美问。
伏见恭子仿佛第一次留意这个问题。
“噢,我没想过。肚子饿得太厉害了……”“你的朋友呢?”
“联络不上,多半暂时不会回来啦。”
“回去日本算啦。”栗原说。
“不要!我还没参观过仙布伦宫呢!凳虑榘焱暌院螅业酱θス酃獾模?
“事情?什么事情?”
“大概是找人吧!我不太清楚。”
假设阿林受人所托,前来寻找柳美知子——即水科礼子的话呢?她并不是阿林的情人,只是一种掩护式的宣扬……“这位是谁?”伏见恭子望着栗原说。
“他是栗原警视。警视厅的搜查一科科长。”
“嘿!很够派头呀!”
“是吗?”栗原突然装模作样起来“我喜欢中年男士。栗山先生,你好。”
“我是栗原。”
“栗原先生,回去日本以前,请你照顾我好吗?”
“小姐,你……”栗原吓得瞪大眼睛。
“不行哟。栗原先生跟太太在一起。”晴美说。
“这样啊!”恭子没趣似的扁一扁嘴。“他呢?”
然后指指片山。
“我?”片山沉下脸来。“我也不行。”
“又是跟太太在一起?一副受老婆欺负的委屈样!”
伏见恭子似乎对片山寄以同情……
3“nein!nein!”
传来德语的怒吼声,管弦乐团马上停止演奏。
月崎弥生陡然站起来面对指挥者。
当然,片山不晓得指挥在说什么。因为说的不是日语。
空空荡荡的会堂观众席里,片山、晴美、麻理、石津,当然还有福尔摩斯,齐齐聚首一堂。
栗原在太太的要求下,今天去了贝尔德宫。原来栗原太太是克里姆特的画迷,于是跑到宫内美术馆去参观。
栗原曾经捉过画笔,而且属于比较容易受刺激的性格,片山正在惶恐不安,担心回到日本以后,探长会把一些连他本人也不懂的画拿给自己看……“好像发生争执了。”
晴美说。
舞台上,本地的维也纳管弦乐团排列整齐,正在排练钢琴协奏曲。
不过,连片山也看得出来,似乎进行得不太顺利。刚刚开始不久,那位德国指挥家,就跟独奏钢琴的弥生发生争论。
“这里的人很顽固。”麻理微笑着说。“莫扎特坚信自己的解释是唯一和绝对的,不理会日本人的感觉。”
“哦,莫札特?”石津说。“是不是第九号?”
“不。现在是十九号。怎么啦?”
“从刚才开始一直听见他们说‘Nine,Nine’,不是第九的意思吗?”
德语的“nein”是英语,“No”的意思。
麻理笑了一下。
“指挥虽然顽固,弥生小姐也相当固执啊!通常不会那么执着才对。”
已经六十开外的指挥脸红耳赤地怒吼着,可是弥生一点也不让步。
片山不由捏一把汗。现在的气氛好像随时爆发一场打斗的样子。
仔细一看,乐团的成员都在眯眯笑,在旁眺望指挥和孙女辈的弥生吵架。
“不会有事吧!”晴美担心地说。
“没事的。”麻理说。“常有的事。指挥方面把这种事当作一种消遣而已。”
诚如所言,继续争论五六分钟以后,指挥者夸张地摊开双手,举起手来做个动作,又再开始排练。
“终于通过弥生小姐的意见了。”麻理钦服地说。“这种类型的人才适合做专业音乐家。”
“哦。”石津问。“什么地方改变了?”
“节拍的设定改了。快了许多,充满年轻活力。若是维也纳流派,拍子更加缓慢一些。”
“啊哈……”石津表示恍然。
“不要勉强啦!”片山忍俊不禁。
“可是,这不是应该由柳美知子演奏的吗?”晴美说。
“是的。到底她去了什么地方?”麻理愁眉苦脸起来。
座位旁边的通道传来脚步声。回头一看,来者是安西兼子和网田夫人。
“夫人——”
麻理想站起来,网田夫人用手制止她。
两位老妇人在附近的位子坐下,倾耳垂听疾驰着的莫扎特音乐。
弥生弹完了,松一口气。
片山等人鼓掌。同时听到“喵”一声,也许是福尔摩斯的“喝彩”。
舞台上的乐团成员一同哄堂大笑。
“嗨,你们来听我演奏呀!”弥生高兴地挥挥手。
刚才大声申斥的指挥上前拥抱弥生,在她脸上一吻,似乎非常欣赏她的样子。
弥生下到观众席,向片山等人走过来。
“怎么样?”
“美妙极了!”麻理说。
“谢谢。纵使是阿谀的话,我也心满意足了。”
“我说的是真心话——安西老师在那边。”麻理告诉她。
“我知道。我看到她进来。”弥生冷淡地说。“对了,杀人事件怎样了?”
“我们没有调查的权利。”片山说。
“找不到柳美知子吗?”
“目前毫无头绪。”
“是吗?对我反而是好事。”弥生笑了。“好不容易抓到的机会,可不能轻易拱手让给别人。”
弥生装作平静,可能激动的关系,不知不觉说得很快。
“有些事向你请教。”晴美说。“有时间吗?”
“嗯。一起吃午饭如何?等我一下,我想淋花洒,满身大汗!”
确实,演奏完毕之后,弥生的脸全是汗水。
“弥生。”安西兼子走过来。
“老师——弹得如何?”弥生挑畔似的望着安西兼子。
“弹得非常好,就跟正式演出一样。”
弥生往前走了几步,停下来说:“假如让我出场的话,我会弹得更好。”
目送弥生离开后,安西兼子轻轻叹一口气。
“安西老师。”麻理叫了一声。安西兼子回过神来。
“啊,麻理小姐。”
“是否已经决定由弥生小姐正式演奏了?”
“唉……还剩下两天,没法子啦。”安西兼子摇摇头。
“假如两天之内找到柳美知子呢?”晴美问。
“……那个时候,怎办才好?纵使她是比赛冠军,但是没有排练的话……”“那么,由弥生小姐递补冠军名次喽?”
“也许只能这样做了。”
安西兼子的语调,听起来似乎十分疲倦。
“偶尔吃吃这个也不错。”弥生说。
这是到处可见的汉堡包快餐店。
“不过,味道有点不太一样。”石津表示“专家”的意见。
“你想跟我谈些什么?”弥生一边啃汉堡包一边说。
“关于林先生被杀之时的事。”片山说。“在那之前。你是不是去过三号厢房?”
“啊?”弥生吃惊地看着片山。“啊,果然不错。那时不单是小猫咪,你也在场啊!”
“不错。”片山有点亏疚地说。
“我就觉得好像有人在。”弥生说,又咬了一口汉堡包。
“为何你认为柳美知子会在那儿?”
“她的留言。”
“留言?”
“对。留在帝国酒店,不过是写给林先生的。”
“你代收了?”
“我说我是林先生的朋友。”
“怎样的留言?”
“上面只是写着:”今晚在三号厢房等你‘,署名是’礼子‘。“
“水科礼子吧!”晴美说,“你有没有把这件事告诉林先生?”
“我没说。”
“为什么?”
“我想跟她单独谈话。”弥生耸耸肩。“只是这样而已。这是理所当然的呀!击败我,戴假面具的钢琴家,我要亲自见她一面。”
“我想起来了。”片山说。“那天在歌剧院时,你不是曾经邀请林先生去三号厢房么?”
“嗯。后来想了一下,觉得内疚嘛。林先生是为了寻找她才来维也纳的……”“真的?”
“你不信?”弥生吃吃地笑。“其实不是啦。我想光是见到我,若要使她改变主意是不可能的,因此让她的情人在场,我想她可能会动摇的。”
“使她改变什么主意?”
“请她辞退这次的演奏会。”
“换句话说,你想告诉柳美知子,不要出席这个演奏会?”
“是啊!”弥生满不在乎地说。“因为没有第二次机会了。无论如何我都要占为已有。”
对于弥生的自我中心之强烈,连晴美也无话可说。
“但是,为何安西老师会在那里?”
“这点连我也不知道。”弥生摇摇头。“直接问老师吧!”
“好的。”片山喝了一口可乐。“结果呢?柳美知子有没有出现?”
弥生隔了一瞬间才回答,似乎不晓得应该怎样回答才好的样子。
“她没有来。”弥生说。
真的吗?连片山也无法判断出来。
“林先生倒是来了。”
“我不知道他几时去的。因为其后我马上离开那里了。”
弥生说。
那是真的。当片山被丽莎用枪挟持去到厢房前面对,弥生和安西兼子都不在了。
“这么说,你在的时候,柳美知子和林先生都没来过?”
“不错。”
“那你为何离开那里?”
弥生一时为之语塞,然而依然保持平静。
“安西老师觉得不舒服,我送她回去。”弥生说。
的确是很好的借口。不过,假如问安西兼子,不晓得是否得到同样的答案……“若是认为我撒谎,何不问问安西老师?”弥生说。
也许他们的供词已变成一致了,片山想。
“奇怪。”弥生又说。“刚才你不是说过不查这宗案件的吗?为何如此盘问不休?”
“因为——”片山也语塞了。
“算了,我不想搞坏你的情绪。”弥生笑道。
片山本来想问她,安西兼子是不是你的母亲?终于改变主意。这种事,也该直接问安西兼子比较好。
“咦,福尔摩斯呢?”晴美说。
不知何时,福尔摩斯不见踪影了。
“咦?我的汉堡包呢?”石津发出同样的句型。
“你自己不留意之际吃光了吧!”片山说。
这次,片山却猜错了。
晴美不经意地望望快餐店的出入口方向,瞥见福尔摩斯的尾巴。看来,它自已跑出去了。
晴美站起来,穿过店堂出到外面。福尔摩斯正在前面快步走着。
它到哪儿去呢?而且,它的嘴里还衔着一袋汉堡包!
“难道开始帮忙送外卖?”晴美喃喃自语。
总之,跟踪福尔摩斯再说!
福尔摩斯走进一幢建筑物的暗处,晴美在转角处停下来,悄悄探头去看究竟。
——少女丽莎在那里。
她蹲在黑暗的角落,福尔摩斯走到她身边,伸出前肢轻轻碰她的脚。
——晴美的心一阵抽痛。
不管她做过什么,毕竟只是个十七岁的小女孩啊!
丽莎见是福尔摩斯,十分困惑的样子。福尔摩斯把装了汉堡包的纸袋塞到丽莎怀里。
“这个……给我的吗?”
“喵!”
“可是——为什么——”
丽莎的声音震抖,她撕破纸袋,取出汉堡包,立刻贪婪地吃起来。
看来她很久没吃东西了,这两天过的是四处逃难的日子啊!
转眼就把汉堡包吃光了,丽萍对福尔摩斯含泪说:“谢谢你。”
“喵!”
福尔摩斯的声音含有安慰的意思,温柔而明确。
丽莎“哇”一声哭起来,抱起福尔摩斯,紧紧贴住它的脸。
看着看着,晴美也忍不住泪眼盈睫。
她时常自笑片山婆妈心肠,其实她也很容易受感动,可说是优良血统。
晴美转出来,朝丽莎的方向走过去。
丽莎见到她。吓得魂飞魄散。
“不要跑。”晴美柔声说。
第四幕今夜的祈祷1在外国的酒店一个人独处时,突然电话响起,乃是一件恐怖的事,尤其对片山这样完全不懂外国话的人而言更甚。
搭错线了吧!一定是的。片山想。
铃声安静下来。沉默一会,电话又继续响了。
片山一个人躺在房间的床上,时间将近下午三点。
晴美等人在麻理的带领下,出去参观贝多芬的故居了。
本来片山也可以去的,但他有点疲倦,而且瞎困,于是谢绝参加。
晴美嘲笑他:“你已经老啦。”
石津笑嘻嘻地保证:“有我在,不必担心晴美小姐的事。”
至于福尔摩斯……它跟平常一样喵喵叫。
总之,片山很想睡觉。欧洲之旅很不习惯,疲倦是累积下来的。
“杀死人的疲倦啊!”
倒在床上时,片山如此喃喃自语。旁人听了也许吓了一跳。
当然片山没有杀人,而是遇到凶杀案,所以疲倦而已。
他想好好睡一大觉,然而躺下来后一直睡不着。
心情不愉快得很。
恰好这时电话铃声大作,更加使他心情恶劣。
电话一直响个不停,无奈,片山只好爬起来。
假如对方哗啦哗啦地说德语,自己应该怎样回答?
算了,接电话再说。
片山轻轻拿起话筒,什么也不说,静静等对方开口。
“喂!”女人的声音,而且是日语!
片山松一口气,也许是向他道歉打错电话。
可是没有打错,因为女声说。
“请问片山义太郎先生在不在?”
谁呢?仿佛在哪儿听过的声音。
毕竟有刑警本色,曾经听过一次的声音,总是记得一点。不过,听不出到底是谁的声音,则是片山不能称为一流刑警的原因。
“嗯——我就是。”片山说。“哪一位?”
“我是——”对方迟疑片刻。“那天在圣士提反教堂遇见的人。”
片山吃了一惊。不错!这个声音就是她……“你是柳美知子——不,水科礼子小姐吧!即是自称柳美知子的水科礼子小姐……”片山的解释总是十分复杂。
“告诉我?”
“是的。现在能不能碰个面?”
“现在呀——”现在没有什么预定节目,“可是。在什么地方碰面?”
“我倒无所谓……”
“那么就在卡布翠娜教堂地下吧!好不好?”
“卡布——”
“面对马克多广场的教堂,只要问问酒店的人就知道的。”
“卡布——什么来着?”片山慌忙准备笔记。
“卡布翠娜。”
“卡布翠娜教堂吗?地下层?”
“对。那个地方很少人去。我等你,三十分钟以后见。”
“啊,好。”
放下话筒,片山陷入沉思。
柳美知子有什么事找他?
“他们几时回来呀!”片山可怜兮兮地想。
他不是怕一个人去。而是感觉到,假如麻理同行的话,柳美知子可能会有不同的反应。
可是,三十分钟以内,晴美他们一定赶不回来。因为贝多芬一年到晚搬家,他的故居有好几处,走马看灯式的跑一趟也需大半天。
“没法子,只好一个人去啦!”
片山伸个大懒腰,现在反而十分困了。
我总是慢了几拍,凡事都是——片山想。
整装完毕,拿着记事本走出房间,一边看着字条一边乘电梯下楼。
“卡布翠娜教堂,只要问问酒店的人就懂了……”蓦地赫然一惊。酒店的人不懂日语啊!把日语写的教堂名称出示给他们看也是徒然。卡布翠娜的德语发音怎么说?
走向柜台时,片山不由心惊胆跳。每到这种时候,他就不由自主地胆怯畏缩了。
片山来到柜台旁边,正在踌躇不知如何开口时,听到有人用日语喊他。
“刑警先生!”
“啊,老师!”
见是安西兼子,片山忙不迭地打招呼。
“一个人吗?”兼子问。
“嗯。大家都跑去参观贝多芬的故居了。”
“是吗?”兼子微笑。“像我这样一年来几次维也纳的人,还没去过呢!”
“这样的事也是有的。”片山附和着。“对不起,我想——”“什么事呢?”
“我不晓得怎样去这间卡布翠娜教堂,请您代我问问柜台的人好吗?”
兼子笑一笑。“好的。好像是奥地利女皇帝玛丽亚·特丽莎的置棺处吧!”
置棺处?似乎不太吉祥。片山想。
兼子替他问了,再把说明译成日文,记录在纸条上。这样也会迷路的话,片山觉得对不起天地良心了。
“我想这样应该清楚了,走路过去并不太远!”
“浪费您的时间,抱歉。”
片山鞠了一个躬,不经意地投目在兼子手腕上挂着的皮草大衣。
对了!在那次忙乱之中忘得一干二净了。当时,第三号房的挂架上,挂着一件皮草长大衣!
那是怎么回事?不可能是阿林带去的,可是里面没有其他人,换句话说……“这件大衣有什么不妥当?”安西兼子问。
“不,没什么。我想这是非常名贵的大衣。”
片山不习惯说阿谀话,不由舌头纠缠一块。因为他分辨不出皮革的好坏。
“多谢你的赞赏。”兼子高兴地说。“不过,这是网田夫人的所有物。晚上有时相当寒冷!”
原来是网田夫人的大衣啊!片山也搞不清楚,到底这件大衣,是否是当时挂在第三号厢房的那一件。
一般上,每件皮草大衣都很相似;加上当时里面幽暗,无法判定是什么色调。
“谢谢你。”
片山向兼子道谢之后,走出帝国酒店。
卡布翠娜教堂不像圣士提反教堂,并非宏伟的大建筑物,乃是精巧雅致的小教堂。
如果事先不知道的人,也许连拍照留念的兴趣也没有。
片山从一个好像入口的门进去里面,细长型的走廊伸展,一名肥肥胖胖的太太笑眯眯地看着他。
片山付了钱,走进里头去。地下?
看来不管是圣土提反抑或卡布翠娜,都很喜欢在地下陈设各种名堂的东西吸引人。
途中有一道通往地下的楼梯,两名像是美国人的少女走着上来。
跟片山擦肩而过时,少女们瞄他一眼,然后彼此低声细语。大概在猜他是日本人,抑或中国人吧!
在片山眼中看来,德国人、法国人、美国人的样子都差不多。对她们而言,也许东方人也大同小异吧!
片山从楼梯走下去。
空气冷飕飕的,也许在地下的缘故。
短短的通道两边,有些铺铁丝网的架子,并排着斗大的金属壶。
后来听麻理说明了,金壶里面装着历代皇帝的心脏。
为了吊悼死者,将其心脏取出、另外放起来的启想,恐怕日本人难以理解。
里面的房间乃是棺材室,分不清是谁的棺。
柳美知子在电话中说得不错,几乎不见人影,连她自己也不知躲在何方。
进到里边时,竟又出到宽敞的场所。
片山悚然一惊。眼前乃是吸血鬼电影中出现的纳骨堂气氛。
黑棺在两边排列整齐,四周幽暗,寒风袭人,不是一个令人觉得舒服的地方。
一般的吸血鬼,通常一天黑就跑出来……胡说八道!片山骂自己。
这是观光圣地,不可能有这些妖魔鬼怪出现!
对。我是游客。非常冷静地观察之余,所谓棺材,不过是普通的箱子罢了。唯一的不同点是,棺材里面装了尸体而已……这是大不相同之处。
棺材上毫无任何装饰,接近普通一般的箱子,但有豪华的雕刻和浮雕,光看外表差别的确颇大。
著名的玛丽亚·特丽莎,即法王路易十六世的王妃玛丽·安多亚妮的母亲,她的棺柩大得令人瞠目。
它并没有棺木的形状,正确地说,外形像一座巨大的纪念牌,只是里头收容着女皇帝的遗体而已。
这样的壮观,令人想到她生前的权势非同小可。
片山在棺木的周围转了一圈。
地下的坟场不过如此,也即是说,柳美知子还没来。
片山不喜欢在这种地方等人,但是没法子啊!
绕着玛丽亚·特丽莎地棺木转了一圈后,回到起初所在的地方。
有人跟在片山后面,同样在周围转了一圈。片山察觉到轻微的足音,以为柳美知子来了,于是转过身来。
什么沉重的物体往他的后脑撞上来。当然物体不会自己任意飞来,而是有人殴击片山。
片山觉得眼前有人拉起窗帘似的暗下来,一阵迟钝的晕厥感,使他失去知觉,摔倒在冰冷的地上。
“振作些……喂,振作一点!”女人的声音。
片山以为自己做梦。
很奇妙,居然记得自己是被人击晕的。
可是……下面很软。奇怪,地面怎会如此松松软软呢?
而且有相当温暖的感觉。
“你醒啦?”
看到一名女孩子的脸。她是谁?
片山的眼睛又开又闭了两三次。
“好极了。我以为你死掉了!”少女说。
这才发现那位穿着可爱洋装的少女坐在冷冰冰的地上,让片山的头摆在她的腿上。
“碍…谢谢……”片山稍微抬起头来,不想一阵痛楚袭来。“好痛……”“不行,你不能动。”
“不,没事的。”片山坐起来,叹一口气,重新注视这位少女。“你是——我在哪儿见过你,不是吗?”
少女嘿嘿一笑,问:“你忘掉了?”
她的声音说出自己是谁。“
“你是——丽莎啊!”
“是的。”
丽莎……看起来简直是另外一个人。
可爱的一件洋装,改变了发型,那个用枪挟持片山、完全男性化打扮的丽莎不见了。
“好意外。”片山坦白地说。
“我有什么地方——不妥吗?”丽莎有点担忧地说。
“没有的事。”片山说。“非常适合你。”
“真的?”丽莎高兴地羞红了脸。
“不,我不应该说这些无聊的话。”片山忍住头痛站起来。
“你还是躺着不要动的好——”
“不,不要紧的。”
片山站在玛丽亚的棺柩前,用力甩甩头。
“是谁击晕你的?”丽莎问。
“不知道。”后面突如其来的一击。“片山环顾四周。”我晕了多久?“
“我想一下子而已。”
“你——跟踪我?”
“嗯。对不起。”
“算了。刚才有没有看见什么人走出去?”
“没看见。我听说你离开酒店来了这儿,这才跟来的。”
“那么,你看到我进来,然后跟着?”
“不是的。我想我比你迟十分钟进来。”
“然后发现我晕倒了?”
“对。我吓了一跳,赶快跑过来看你。”
十分钟啊!片山不由叹息。
“我跟某位小姐约好在这里碰面的。”片山说。“可能她还在这附近。”
“我帮你找找看,她是怎样的人?”
“年轻的日本女性。”
“情人?”
“不,没有的事。”片山作出反射性的答复,慌忙否认。
“开玩笑罢了。”丽莎笑了。“我帮你找找着。”
“我也去找找看。”片山一边摩挲拿着脑袋一边说。“两个人分头找太危险啦,一起走好了。万一击晕我的家伙还在附近的话——”“没事的,我会很小心。”丽莎说。
她的说法还保留那个野少女的味道。
“可是,万一你有什么意外就糟了。”
“哟,像我这样的人——”丽莎笑起来,“被人杀了,横死街头也不会有人为我哭泣的。”
“怎么会呢?你不是有哥哥在吗?”
丽莎的脸阴郁下来。片山后悔不应该这样说。
“哥哥是哥哥,我是我。”丽莎似乎是说给自己听的。“凭我的力量,根本无法帮助他。”
她的说法像是豁出去似的,听起来十分悲哀。
“片山先生。”丽莎的声音突然低沉下来。“你会把我押送去警局吗?”
片山顿了一会儿。
“不。假如这样做的话,我希望你自己去。因我不是这里的刑警。”
“我好高兴。”丽莎小声地说。
然而声音虽小,却有真实的回响。
“咦?”片山蓦地察觉,“你怎知道我的名字?”
“从你妹妹那听来的。”
“晴美?”
“这件衣服,还是晴美姐姐送给我的。”
晴美这小妮子……她的义理人情有她的一套!
“哎呀——”片山脚绊到什么。“这是什么?好像是皮包。”
脚畔的阴暗处,掉了一个女性手袋。
“谁的呢?”丽莎说。
“打开来看看好了。”
片山拿到明亮的地方,打开手袋窥望内部。
“里面有护照。”
“这么重要的证件——”
“我想不是有意跌掉的。”
片山说着,打开护照来看,不由睁大眼睛。
照片上的人物是水科礼子。
“你本来约好跟这个人见面?”丽莎问。
“嗯。看来她不是掉了皮包,而是……”“被人绑架了?”
“可能是的。”
片山的心情沉重起来,当然他很担心水科礼子的安危,但一想到不知晴美会说什么时……2“你做了什么事啊?”晴美的话像慰劳战士似的投向片山。
“我——”片山的头还在隐隐作痛。
“你不是刑警吗?竟然被人当面绑架女人,太羞耻了!开除你!”
“喵!”
福尔摩斯的叫声,不知表示赞成,抑或嘲笑。
这是酒店中晴美的房间。片山、晴美和福尔摩斯正在举行“三巨头会谈”,内容方面倾向于不充实的多。
“你还不是?瞒着我带丽莎来这里住!”
“这有什么不对?不可以吗?”
“我又没说不可以——”
“那孩子饥寒交迫。浑身发抖。你认为我帮她是错的吗?难道哥哥是这么冷酷无情无慈悲心的恶人?”
“不要说得那么难听好不好?”片山放弃了,叹一口气。
“我知道的,丽莎不是太坏的女孩子。”
“对呀!我们可以憎恨罪恶,但不可以憎恨人!”
晴美搬出一番大道理来,她相信自己绝对正确。
“喵!”福尔摩斯愉快地叫了一声。
“不过,这是怎么回事?”晴美突然改变话题。
见风转舵,这是晴美拿手的把戏之一。
“什么事?”
“水科礼子被拐的事呀!那还用说,傻瓜!”
光是如此这般的受到晴美的“训练”,片山日后无论娶到怎样好胜倔强的太太也无所谓了。
“问题在于她是以水科礼子的身份被拐,还是以柳美知子的身份被拐……”晴美说。
“还不是同一件事?”
“笨蛋!”
“喵!”
片山完全失去招架之力。
“可是,为何绑架她呢?”
“这是我想问的。”晴美耸耸肩。“现在她确实被人绑架了哟!”
片山沉吟一会。“对了,明天就是演奏会了。”
“我也想到了。”
“换言之,为了使柳美知子不能出席?”
“对。这是目前可以想象的唯一理由。不过,有必要做到那个地步吗?”晴美说。
“假如有人指使的话,歹人就是月崎弥生了。”
“晤……有没有其他可能?”晴美盘起胳膊。“先撇开理由不谈,假设是杀死林先生的同一个歹人做的,胆敢杀人的话,区区绑架的事当然也敢做了。”
“不错。”片山点点头。
话是那么说,一名二十一岁的少女,怎会做出如此绝情的事?片山无法了解。
“不过,杀死阿林的不是月崎弥生。因为当时她不在现场,不可能是她。”
“我知道。那么,肯定有不同的犯人了。”
晴美的假设随时改变,乃是一贯的特征。
“总之,凶手如何杀阿林,怎样消失踪影?这点不能解释的话,凶手就找不出来了。”片山喃喃地说。
“福尔摩斯,你有什么高见没有?”晴美问。
福尔摩斯露出嘲讽的眼神,喵一声,转向门口。
晴美咦一声,回头去看的当儿,传来叩门声。
“片山兄!晴美小姐!吃晚饭喽!”
石津的声音透过双重门,清清楚楚地传进来。
“栗原先生呢?”晴美问。
“他陪太太去听今晚的演奏会了。”麻理一边翻菜牌一边回答。
“那就没问题了。”晴美说着,向丽莎点点头。
“对不起,给你们添麻烦了。”丽莎低下头去。
“哪儿的话。吃饭的人愈多愈热闹嘛。”麻理说。
当然,在座的人全都知道丽莎被“窝藏”的事,只是瞒着不告诉栗原罢了。
在帝国酒店的餐厅用餐,虽然想到柳美知子的事,大家都很担心,可是总不能饿肚子呀!
根据惯例,由麻理传译,大家好不容易叫了菜。
“时间过得好快,明天就是了。”麻理改变语调。
“我知道事情经过了。”丽莎插嘴。“想不到因我造成那样的骚动,演变成这种局面……”“不要提了。”晴美制止她。“你若一直道歉,我听得好累呀!”
“是!”
片山暗自叹息。晴美对人的体恤,若有百分之一转移到自己身上就好了。
“演奏会几点钟开始?”片山问。
“明晚七点整。”麻理回答。“在那之前,如果柳美知子不回来的话……”“就由月崎弥生取代?”
“嗯。不过,我认为弥生小姐不是那种人。”麻理说。
“我有同感。”石津说。“假如她做得出那种恶事,她的钢琴就不可能弹得好。”
石津的说法有点不合情理,然而大家了解他的心情。
“我想请教大家一件事——”丽莎说。
“什么事呢?”麻理回转向她。
“那位月崎弥生小姐,是否长期住在维也纳的人?”
“不是的。不过她好像常常来这里。为什么这样问?”
“那就不可能是她了。因为绑票不是简单的事,除非她很熟悉这里的环境。”
“原来如此。”片山点点头。“确实是的。凭她一个弱质女子的力量,不可能做得来。”
“纵使她指使别人做,若不是住在维也纳的人也办不到吧!”晴美说。
“我去查查看如何?”丽莎提出意见。
“这种事,你查得到么?”晴美间。
丽莎笑一笑。“我有一群太保朋友。只要打听一下,通常都可以查得出来。”
“那真了不起。”石津十分钦佩的样子。“假如可以顺便代查到东京方面的案件就好了!”
“胡说八道!”片山苦笑。“不过,你真的可以掌握什么消息吗?”
“应该可以的。”丽莎点点头。
“万一你遇到什么危险的事……”
“不会的。我又没有出卖他们。”
“可是……”
片山踌躇不决,因为丽莎跟这件事毫无瓜葛。而且,片山没有任何权利,万一丽莎遇到什么不测,片山根本没有办法帮助她。
“让我做吧!”丽莎说。“警察没有这条门路,需要花很长时间才能找到眉目。明天以前找不到那位小姐就失去所有意义了,对不对?”
“这个……”片山无奈了。“好吧!那么,你真的愿意做吗?”
“是的。”
“但是不能冒险哦!”晴美说。
“嗯。我没事的!”丽莎开朗地说。“吃过饭以后,我马上出去。”
“那就麻烦你啦……”晴美说。
“哪儿的话。我这条命是晴美小姐救的,还有——福尔摩斯。”
“喵!”福尔摩斯发出有点自豪的叫声。
食物来了,众人暂时无语,专心吃东西。
“嗨,各位,大家都在呀!”女人的声音。
抬头一看,原来是伏见恭子。
“你还住在这里?”晴美好奇地问。
“嗯。我遇到心上人了!再见啦,各位慢用!”
伏见恭子跟一个美国游客模样的人手挽手,很亲热地走开了。
目送她的背影离开后,晴美感叹地摇摇头。
“这个女人真有办法,但也吓坏人了。”
福尔摩斯目不转睛地注视伏见恭子的背影……“到底阿林是怎样中枪的呢?”石津提出来。
“怎么突然提起这件事?”
“不,我一看到她就想起阿林了。”
“总之,那是一个谜团。”麻理侧侧头。
“凶手没有逃跑的时间。”片山说。“说起来也是——有关皮草大衣的事,有没有听到什么消息?”
“皮草大衣?”晴美皱皱眉。“我很想要一件,你要送给我吗?”
“不是这个意思。”片山忙不迭地说。
听了片山的解释,晴美和麻理对望一眼。
“我没留意到,可能有吧!”
“也许警察带走了。”麻理说。“要不要查询看看?”
“不必了,我请探长去问就行了。”
“无论怎么想,凶手都不可能跑掉的呀!”石津说。
“所以才伤脑筋呀!”
“会不会是自杀的?”
石津的话叫片山呆了一阵……
“自杀?如果阿林是自杀的,那就没有凶手,凶手也没有消失的必要了。”
“可是,怎会那样子中枪?”
“并非做不到的事。”片山的两手绕到椅子背后。“这样子把手枪在椅子背后,用拇指扣动扳机的话……”“手枪随着掉在地上。”晴美说。“石津的想法相当不错嘛!”
“真的吗?”石津脸红了,扭扭捏捏地害羞。
“可是——问题在于他为何用那种办法自杀呢?”麻理说。
“对了。阿林有自杀的动机吗?”
“阿林跟柳美知子之间的关系,不知真实情形如何?”
“晤。这宗案子动机不明啊!”片山喃喃地说。
出其不意地遇到福尔摩斯的眼睛。福尔摩斯随即住下看。
“下面有什么?”片山窥望桌子底下。
“干嘛?下流!”晴美骂他。
“傻瓜!谁要看你的脚嘛——啊,刀子掉了。什么人的刀子掉在下面了。”
“福尔摩斯坐在下面,所以看得见。”
且慢——桌子下面?
好像有什么影射之处。什么呢?
“哥哥,你怎么啦?”
“不……那个时候……”片山沉思片刻。“对了,手枪——”“啊?”
“当时,手枪从丽莎的手飞掉,然后掉到座位的椅子底下去了。”
“我记得。”丽莎点点头。“福尔摩斯从布袋跳出来之际,我真的吓坏了。”
“假设当时阿林醒来,但是背向我们,他也看不见手枪掉在什么地方吧!”
“声音呢?”
“我想没有发出声音,厢房的地毯很厚。”
“那么——到底是谁捡去了?”
问题又回到原点上。
晴美没好气地说:“凶手会不会是——哥哥?”
栗原陪着太太,踏着疲倦的步伐,走上帝国酒店的阶梯。
参观美术馆的确是件累人的事。
这间帝国酒店的楼梯也很出色美观,然而栗原没有闲暇的心情去欣赏。
“咦,老公——”栗原夫人说。
“唔?”
“那个不是片山先生吗?”
栗原往夫人指示的方向看去,楼梯上部的大理石柱后面,有一对拥抱的男女……
“怎么可能!”栗原笑了。“假如男的是片山,恐怕早就晕倒了。”
“是吗?”夫人怀疑地侧侧头。“可是太像他了。”
“真的?”
栗原也仔细再看两眼,觉得果然很像是片山。
爬上楼梯后,栗原不由瞧得直眨眼睛。
“真的是片山啊!”
“啊,探长!”片山依然紧紧拥抱怀中少女。“正是紧张关头,请别打扰我们!”
“嗯……是吗……好。”
栗原捉住太太的手,走向房间去了。
“你瞧!果然是片山先生!”夫人说。“老公,你怎么啦?”
“没……没什么。”栗原竟然噙着眼泪。“那家伙,开始变成男子汉大丈夫了……”
“你——”“就凭这点,他也不会一辈子打光棍了……”栗原夫人目瞪口呆地望着感动地哽咽的丈夫……话说回头。
粟原夫妇不在以后,片山松一口气。
“已经没问题了,吓了我一跳。”
丽莎抬起头来。“他走了吗?”
“嗯,走了。”
“那真遗憾。”
“啊?”片山大吃一惊。
丽莎离开他的身体,她已回复从前穿牛仔裤的妆扮。
“那么,我也走啦。”
“小心一点。”
“嗯。我没事的。”丽莎点点头。“演奏会是明天,晚上七点吧!”
“是的。”
“在那之前,我一定想办法联络你。”
“拜托了。”
片山自然地向丽莎伸出手来。因为丽莎还是十七岁的大孩子之故吧!
丽莎想捉住片山的手,骤间迟疑了。她望着片山的眼眸,发出奇异的泪光。
丽莎飞快地靠过脸去吻片山,然后定睛凝视片山一刹那,同时转过身来,沿着楼梯冲了下去。
片山呆呆地站在原地,直到丽莎的影子看不见为止……3“早。”晴美说。
“早安!”石津也说,声音失去平日的朝气。
在早餐的座位上,这可不是寻常的现象。
片山也不太开口。
他很在意丽莎的事。让她接受那样的差事,会不会错了?毕竟她只是个十七岁的女孩子。
何况,从旁人看来,片山让她逃跑,代价是要她调查水科礼子的去向……片山发现石津没有打开菜牌,而且叹息连连,不由觉得愧疚。连石津也在担心丽莎啊!
“早安!”麻理走进餐厅来了。“对不起,我来晚啦!”
“好极了!”石津如释重负的样子。“现在我们可以叫东西吃啦!”
原来没有什么,他只是担心不晓得如何叫菜而已!
当然,福尔摩斯就如平时一般,摆出扑克牌的睑孔。
“好快,今天就是了。”
叫完东西后,麻理如是说。
“是埃”晴美点点头。“警方有没有得到柳美知子的消息?”
“查询过了,好像没有任何线索。”
“问过了?”
“听网田夫人说的,夫人也很担心她。”
“难道不能延期举行演奏会?”
“那是不可能的。”麻理摇摇头。“管弦乐团也有日程表的,演奏会堂也是几年前就订好的。假如今晚不行的话,就要拖到几年以后才能举行了。”
“可是,音乐比赛冠军行踪不明呀!”晴美说。
“冠军在这里。”一个声音说。
月崎弥生笑态嫣然地走过来。
“早,刑警先生。”
“早。”见到弥生坐在同一张桌子后,片山问:“是不是很紧张?”
“当然喽。”弥生爽朗地说。“若是不紧张,就不能有好的演奏了。”
弥生只叫了咖啡和面包,然后又笑着说:“距离晚上还有一段时间。现在就开始紧张的话,怎能成为专业音乐家嘛!”
“据说柳美知子被绑架了。”麻理说。
弥生点点头。“我听说了,好可怜。最近维也纳的治安也不太好!”
“可是,为什么偏偏是她——”
“因为大家认为日本人很有钱呀!你说是不是?”弥生望着片山,促狭地笑。
弥生看起来比平日多话,真的是因为紧张的缘故吗?片山没法子判断出来。
所谓的音乐家,不管平日的练习如何严谨,结果来说,胜负只在乎当着观众面前表演的几十分钟。假如那时情形不理想,她不能用一句“我平日弹得更好”来抵赖。
为了在那段时间发挥得理想,外行人根本无从想象那种精神力量。
弥生嘿嘿地笑。“你们以为是我绑了柳美知子吗?很遗憾,我又不是黑街的首脑,那种事我办不到!”
“我们没有那样想过。”晴美说。
“哦?那就怪了。你们的眼神好像都在怀疑我呀!”
“但是——你不需要那样做也可以赢她的,不是吗?”片山说。
“嗯,假如重新来过的话。”弥生即时回答。“可惜比赛不能重新再来一次啊!”
“我想不是你做的。”麻理说。“一个真正热爱音乐的人,应该做不出那样的事。”
“谢谢你。”弥生恢复嫣然笑脸。
“今晚好好表现吧!”麻理勉励地说。
片山可以了解麻理的心情,因为她曾经亲身卷入音乐比赛有关的凶杀案。
麻理从经历中学习到,音乐的世界并非全是完美无暇的,因此反而不敢轻易相信弥生。
“可以向你请教一件事吗?”片山说。
“请说。”弥生一边喝咖啡一边点头。
片山迟疑片刻,终于把心一横,说了出来。
“安西兼子女士,会不会是你的母亲?”
“什么?我的母亲?”弥生吓呆了,望着片山的脸。
“不,我只是问问而已。”片山慌忙解释。
“哥哥真是的,怎么可能嘛!你从年龄考虑看看好了。”
晴美不悦地说。
“晤。说的也是。”
安西兼子也七十多了,弥生才二十一岁。与其说是母女,不如说是婆孙辈的关系。
“到底从何想到这种事?”弥生问。
“其实是……”
片山把在“葛里罕·拜斯”上厅看到签名的事讲出来。弥生听了说:“很有趣的故事。可惜,那不是我。”
“是吗?”
片山有点失望。应该从年龄方面好好考虑才对。
“咦,弥生。
说曹操,曹操就到。安西兼子和网田夫人出现了。
“早安。”弥生微笑。
“情形如何?”
“非常好。”
“哦。那么,下午三点钟去会堂吧!需要彩排。”
“是,母亲!”
弥生用力点点头,还促狭地附加一个句称呼。
片山顿时脸红耳赤地低下头去。
“你说什么?”兼子惊诧地回问。
就在这时,侍应走过来,说了几句话。
麻理传译:“片山先生,有你的电话。”
片山道谢一声,离席去听电话。
走进电话亭,拿起话筒时,传来丽莎的声音。
“喂,片山先生?”
片山顿时松一口气。“是你,没事吧?”
“柳美知子小姐好像没事。”
“我是问你自己。”片山说。“知道什么了吗?”
“嗯。怎样了?很快是不是?”丽莎得意洋洋地说。
“了不起。”
“不过,这是黑道朋友告诉我的,你不能通知警察哦!”
“我知道。怎样了?”
“好好听着。”丽莎压低声音。“今天下午三点钟,你到普拉达来。”
“普拉达?啊,那个游乐场呀!”
其实,普拉达应该称作大公园更恰当。
“对。我想在那里跟你碰头。”
“有没有容易找到你的地点?”
“晤——你知道那边有个很大的摩天轮吗?”
“嗯。曾经出现在‘第三个男人’片中……”“对。就在摩天轮下如何?跟电影一样。”
“好哇。那么,三点钟见。”
“好。你一个人来哦!”
“好的。”
“片山先生——”丽莎欲言又止似的迟疑不决。
“什么事?”
隔了一会,丽莎说:“不,没什么了。待会见!”
电话挂断了。
走出电话亭时,晴美站在那儿等着。
“丽莎打来的?”
“嗯。她好像捉到什么眉目了。”
“哦,那么——”
“她约我三点钟在普拉达碰头。”
“三点?”
“而且只准我一个人去。”
“哥哥你一个人去?”
“我也不知道为什么。”
片山涌起莫名的不祥预感,可是不能不去。光天化日下的普拉达,人来人往的,应该不会有事发生……“那么我们先去会堂了。”晴美说。“一有什么不对劲,马上联络哦!”
“我知道。”片山点点头。“三点钟,摩天轮下。”
“呃,不是很像‘第三个男人’吗?”
民族乐器的回响;男人的友情——可是,那部电影却结束于悲剧啊!
晴美等人抵达会堂时,已经两点半了。当然,片山单独跑去普拉达赴‘第三个男人’的约会了。希望他不会迷路。
进入会堂时,钢琴的铿然强烈音响响彻底整个空间。
弥生一个人在弹钢琴。
当然今晚不是演奏莫扎特。她在忘我的境界中,不停地弹奏其他曲子,一首接一首。
“好厉害。”麻理喃喃地说。“发生什么事吗?”
“我不清楚……好象豁出一切的感觉。”
对。连晴美也听出来了。
会不会纯粹为了忘掉今晚的紧张,所以……“咦,福尔摩斯呢?”晴美东张西望。
“石津,有没有看见它?”
“没有埃刚才在大堂里‘惊鸿一瞥’而已。”
“难道把它留在大堂了?福尔摩斯再神通广大,也没法子拉开那道厚重的大门啊!”
“我去看看好吗?”石津说。
“不了,我去。”
晴美站起来,从会堂走进大堂。
当然大堂水静河飞,四处无人,也不见福尔摩斯的踪影。
“福尔摩斯——你在哪儿?”
晴美在大堂里走着。踩着厚厚的地毯往前走,不期然地看到一张沙发,一件柔软的皮草大衣摆在其上。
皮草大衣。对了,哥哥曾经提起过。他说了什么?
晴美突然想起来,当时,在三号厢房中,确实挂了一件类似的皮草长大衣……但是这件不可能是那一件。假如留在厢房中的话,警方当然会把它视为物证带走的。
晴美的眼睛一边瞄向大衣,一边往前走。恰好来到沙发前面时,突然大衣蠕蠕作动起来。
“哇!”晴美吓得跳起来。
皮草大衣动了!然后,另外一件皮草从大衣下面跑出来——福尔摩斯的头!
“喵!”它的头探出来,叫了一声。
“福尔摩斯!你真是的!”晴美拍拍胸口。“吓死人啦!我那软弱的心脏被你吓到停止跳动的话,怎办才好?”
这句话被片山听到,一定笑破肚皮了。
“喵!”
福尔摩斯继续坐在沙发上喵喵叫。
“哦?干什么?”
福尔摩斯的眼瞳闪闪发亮,盯着晴美。
晴美目不转睛地注视那件大衣。
不错。假如这就是当时那件大衣的话……晴美拿起大衣来看。长型的厚大衣——挂在厢房架上的大衣,的确长曳到地。
大衣挂架古老兼大型,结构坚固,当时那一带十分幽暗。
“等一等。福尔摩斯!说不定当时就像现在这样……”这可不是普通的便宜货。它厚而柔软,换句话说,纵使有点鼓涨起来,别人也以为是大衣本身的形状。
对!凶手就躲在大衣里面!
片山和丽莎在厢房外面骚乱时,凶手听到了。情急之下,藏身在挂着的长大衣里面,紧靠着墙壁站着。
在那个时候,片山和丽莎都没留意到里面有人。
丽莎逃走了。石津和片山追了出去。凶手看到手枪溜到椅子底下,迅速捡起,枪击阿林,然后丢掉手枪,再度藏进大衣里面。
这时晴美和麻理走进来。阿林滚落楼下的池座,发生大骚乱。栗原跟着进来,往下俯望。三个人都因意外而呆了好一阵子。
在那期间,凶手披上大衣,悠悠然地离开厢房逃之夭夭。
其后又是大混乱……大衣还在不在呢?记不清楚了。
“不错。”这是唯一的可能。“
可是——如此一来,凶手是谁呢?
太胖的人,无法藏身大衣底下不被发现。
假设这件就是那件大衣的话,到底是谁的呢?
晴美察觉后面有人,猛然转回身来。
安西兼子站在后面。
“你发觉啦!”安西兼子安静地说。
大堂里寂静无声。
“片山先生!”
随着呼声回头一看,丽莎坐在一张长凳上挥手。
“来晚了,对不起!”片山跑上前去。
有人跟丽莎并肩坐在长凳上——柳美知子。即水科礼子。可是仿佛睡着了,无力地靠在丽莎身上。
“她怎么啦?”
“药。”丽莎说。
片山飞快地环视四周。普通常见的游乐场情景,人来人往的煞是热闹。
“药?”
“是的。她被注射了药物。我想还要两三小时才能回复意识。”
“你没事吧!”片山用力摇晃水科礼子。看样子多少有点知觉。
“总之,快点带她走,回去酒店泡浴缸,很快就会清醒过来的。”丽莎说。
“好的。我想办法带她回去好了。”片山叹息。“可是,你呢?”
“我不能走。”丽莎说。
“为什么?”
丽莎没有回答,片山有点在意了。
“你真有办法,竟然带她出来。”
“我认识那班家伙。”
“你这样带她出去,没有问题吗?”
“呃。我跟他们谈判过了。”丽莎点点头。
“真的?那就好了。”
“快走吧!不然惹人注目啊!”丽莎催促他。
“嗯。你也跟着来哦!”
“好。”
“今晚,我们在酒店等你。”片山说。“我会把你救出这个人的事告诉探长,再向警方交涉。也许你哥哥可以减刑也说不定。”
丽莎微笑。
“谢谢你。片山先生,你真好。”
“时间不够了,我走啦!”
片山让水科礼子的一条手臂搭在自己肩上,搀扶着她站起来。旁人看来,就像一个白天喝醉酒的人。
丽莎站起来,喊了一声:“片山先生。”
“唔?”
“小心!再见了!”
说完,丽莎转身奔去,混入人群里看不见了。
片山蓦地觉得,她可能不会回来了。
“晤……”水科礼子呻吟。
“来,振作一点!”
片山扶好她的身体向前走。可是她软绵绵地压在身上,居然很重。
畜生!早知道把石津那厮带来就好了!
“弥生是我的孙女。”安西兼子说。
“孙女?”晴美凝视着安西兼子大堂静悄悄的,没有人影。
弥生在弹琴的声音,从会堂轻微传了出来。
“弥生的母亲是我的女儿。那时我年轻气盛,到维也纳来学音乐,跟一名音乐家生下弥生的母亲。可是对方已有妻室,终于我离开了他,带着孩子悄悄回去日本。”
“哦?那个孩子怎样了?”
“我交给别人寄养。后来她跟姓月崎的人结婚。生下弥生,我初步开始教她学琴。”
“原来这样啊!”
“那间餐厅的签名,是我和我女儿回去日本以前,写下来留着回忆的。”
“可是——签名是‘YAYOI’呀!”
“我女儿也叫弥生。”兼子说。“她生下孩子时难产死了。所以孩子取了母亲同样的名字。”
“哦,原来如此……”
“月崎再婚了。弥生把现在的母亲当作是生母。”
晴美盯着兼子。“你为何让柳美知子第一?”
“很简单。因为她弹得更出色。”兼子坚定地说。“可是弥生无法了解。她不肯原谅我投下决定性的一票给柳美知子,我们发生激烈的争执。弥生提出要脱离我的门下,跟随别的老师。那时我也按捺不住,终于告诉她,我是她的外婆。”
“然后弥生呢?”
“她受到很大的冲击,赌气飞来维也纳。当然,她并没有想过要将柳美知子怎么样。”
“那么——安西老师,你为何杀了林先生?”晴美问。
“瞬间的事,太突然了。”兼子说。“我听弥生说,柳美知子可能会去那个厢房。
弥生离开后,我留在厢房等候。可是,她并没有出现……说不定看到我,掉头走了。“
“安西老师没有见过她的脸孔啊!”
“我想在厢房里等下去。但是有点寒气……我回去拿皮草大衣。回来时,发现那个男人坐在厢房里。”
“他睡着了?”
“嗯。弥生去窥探时,大概他已经来了。可是他坐在靠里边的椅子,弥生没看见他……弥生有点近视。”
兼子叹一口气说下去。
“我又听弥生提过,柳美知子的男朋友会来,所以认为他就是了。我想叫醒他,跟他商量……为了弥生,请他劝柳美知子把优胜者的名份出让给弥生。真是矛盾的事啊!”
兼子一定是在外婆和教师的心情之间挣扎过。
“可是,我无法下定决心叫醒他。就在那时,片山先生和一个女孩子跑进来——”
“于是你就仓促地躲起来。”
“嗯。那件大衣是网田夫人的,很长。普通人穿起来都会曳地。”
“你把大衣挂起来,躲到里面去了。”
“就如所见,我很瘦小,而且那一带很暗……我无意中瞥见那女孩子里有枪,这时更加出不去了。”
“然后,你看见丽莎的枪掉了。”
“嗯。我看到手枪掉到座位底下。接着他们全都跑了出去,厢房里空了,只剩下我和睡着的林先生。”兼子缓缓地摇摇头。“为什么我会做出那种事?”
“你认为只要林先生死了,柳美知子就无法出席演奏会……”“大概——我是这样考虑吧!”兼子软弱地低语。“连我自己也记不清楚了。当时,我握住手枪,瞄准那人的背部一带发射——想不到,交响乐的声音掩盖了枪声。”
“然后你把枪丢掉,又藏进大衣里面去。”
“你们进去时,那人掉到楼下去了,引起大骚动。你们不是过去俯望下面吗?我把心一横,趁机离开厢房。”
晴美点点头。
“那么,指使人绑架柳美知子的也是你?”
“你哥哥托我询问卡布翠娜教堂的地点,我突然想到,他可能去见柳美知子,于是先去那边等候。”
“可是,你怎样把她——”
“凭我的力量当然办不到。”兼子说。“我走进卡布翠娜教堂时,有人向我撞过来。
年轻太保,专以游客为对象的扒手。我叫住他……“”你叫他绑架柳美知子?“
“我给他钱,他立刻召集了一班党羽。我吩咐他们,假如看到一名日本少女是来教堂,请把她带去别的地方监禁起来——但是不准伤害到她。总之,我只想到一件事,只要演奏会结束,一切都解决了。”
“安西教师……”
“我知道。”兼子点点头。“我杀了人,指使人绑架,我会自首的。但是——请等到这个演奏会结束为止。”
“柳美知子小姐在什么地方?”晴美问。
“我不知道。明天那些人会跟我联络。”
“请你考虑一下。”晴美说。“演奏会的事并不重要。但是,你以为那些不良少年会照你所吩咐的去做,将柳美知子平安送返么?你说不准伤害她,他们会听从吗?万一她遇害了,怎么办才好?”
“这——”
“这件事稍后就揭晓了,可是弥生小姐的前途呢?纵使她不晓得——”晴美的话还没说完,有声音打岔:“我晓得的。”
兼子惊愕地抬起脸来。弥生站在那里。
“弥生……我以为你在里头练琴。”
“你是傻瓜。”弥生说。“假如你去自首,我的成功还不是归于泡影?不如杀人灭口好了!”
晴美大吃一惊。接着,弥生仰天大笑起来。
混着她的尖锐笑声,钢琴声传出大堂。
“弥生……谁在弹琴?”兼子说。
“你呀,傻事做了一件又一件。”弥生说。“到底你绑走的是谁?现在弹琴的是柳美知子!”
“什么?”兼子意外地睁大眼睛。
“对呀!她出现了!我还是第二名。不管你做了什么,尽都是徒劳无功啊!”
兼子摇摇欲坠似的倒在沙发上。
“原谅我……弥生……”
“不要这样。”弥生安静地走上前去,轻轻搂住兼子的肩膀。“为了我……你若不那样做的话……多好啊!”
兼子泣不成声。弥生紧紧地拥抱她的外婆。
晴美和福尔摩斯一直沉默地注视眼前的光景……“没事了吧!觉得如何?”
见到水科礼子从浴室出来后,片山对他说。
“还可以……”
水科礼子穿着毛巾质的宽大衣服,甩甩湿漉漉的头。
“好像还有一点头晕。”她说。
“我去拿咖啡给你。”片山在杯子里倒咖啡。“把它喝了吧!已经五点钟了,再不赶紧的话,演奏会就开始啦!”
礼子慢慢啜着咖啡,低头致歉不已。
“不,你应该多谢丽莎。”片山说。“因为我是吊儿郎当的刑警。”
“不是这样。”礼子摇摇头。
“怎么说呢?”
“我——我不是柳美知子。”
“什么?”片山听了哑然。“可是你——”“是她叫我这样做的。我和她自小相识,我只是普通的文员。她虽然贫苦,然而立定志向,目标是靠钢琴成名。”
“你为何做她的替身?”
“自从她获得优胜以后,许多人都想找她,看看她到底是什么来历。她要抗拒所谓不是出身名师的弟子就无法获胜的现实。像她那样的出身,当然不容易胜出了。于是她戴了假面具出场,向现实挑战。”
“原来如此。”片山逐渐明白过来。
“不过,她可以预测到会有阻拦。就凭她不用原名出赛,可能就构成取消资格的理由了。但她过关了。然后,她用相反的方法,在这个演奏会举行之前不出现。”
“那么说,她是故意躲起来的喽?”
“是的。只要当事人不在,演奏会就不能取消。然而当天出现的话,已经站在维也纳的观众面前了,日本的乐坛就不能取消她的比赛资格啦。”
“那你为什么来维也纳?”
“总之,我有必要通知大家,柳美知子来了维也纳。”
“那么。是你自己主动在机场消失的吗?”
“是的。不过,我想不到阿林也到维也纳来了。”
“你对林先生有什么看法?”
“虽然喜欢他,但是不想跟他结婚。我打算跟他分手的。”
“为什么?”
“他对女人三心两意。除我以外还有女朋友,因此我跟他分手也不觉得遗憾。”
“那次你看到别人的婚礼时哭了。”
“是的……起初我以为他是为了我而来这里,曾经一度欢喜……”“难道不是吗?”
“不是。”礼子摇摇头。“他是跟着她来的。”
“她?你说柳美知子?”
“不知何时,我被蒙在鼓里,阿林跟她谈恋爱了。但她觉得一个人到维也纳来太过惹人注目,所以把他也带来了……”“那位柳美知子是……”片山终于明白过来。
“日本音乐比赛冠军,柳美知子。”
司仪用日语和德语广播的声音在会堂里回响。
一名穿鲜红色长裙的女性,立刻出现在舞台上。
掌声响起。片山站在门边。
那位女性从容不迫地一鞠躬,对着钢琴坐下。脸上已经不带面具了。
她是伏见恭子,阿林房间里的女人。
交响乐鸣响以前,片山出到大堂。
月崎弥生的手里抱着钢琴乐谱,快步走着过来。见到片山,停下来注视他。
“你会好受吗?”
“怎么可能。”片山摇摇头。“有点悲哀。”
“是吗?”弥生的表情缓和下来。“我也是。”
“安西老师呢?”
“刚才在你那位探长先生的陪同下,去了警局。”
“是吗?”片山点点头。
“我们血脉相连,可是我帮不了什么。”弥生淡然一笑。
“她为了我不惜杀人啊!”
她的笑容含有悲哀的味道。
“不过,总算有一件是好事。”弥生说。
“什么呢?”
“知道我的外婆还在人间呀!”这回弥生开朗地笑了。“来,要不要喝杯酒?”
“我不会喝酒啊!”
“你不擅交际!”
就在这时,麻理走过来。
“片山先生!”
“蔼—丽莎呢?”
“她好像没去酒店。”麻理摇摇头。
“是吗?”
“晴美小姐他们在大门口等着,一起吃晚饭去。弥生小姐也一块儿来,如何?”
“不会打扰吗?”
“怎么会呢?”
“喵!”不知何时,福尔摩斯跑到身边来。
弥生高兴地高声说:“那就去吃个痛快!”
“不妨跟石津分胜负!”片山说:“走吧!”
走出大堂,跟晴美、石津汇合后,一行人在维也纳的夜街上徒步而行。
“相当冷啊!”片山瑟缩一下脖子。
福尔摩斯突然停下来,回过头去。
远离的街灯下,丽莎独自仁立在那儿,目送片山等人的背影。
丽莎发现福尔摩斯回头看她,轻轻挥一挥手。
福尔摩斯沉默地跷起尾巴,跟在片山等人后面小跑步追上去。
“再见了,片山先生。”
丽莎这样喃语了一句,慢慢往前走。
走了一会,丽莎突然发现有人影站在前面,不由停下来。
四名少年立刻上前包围她。
丽莎毫不畏惧,她早就知道的事。
她欺骗了他们,任意地带走柳美知子。
她不这样做的话,柳美知子就永远回不来了。
丽莎没有后悔。那些人,还有那只三色猫,乃是“唯一”对她的人生有过关怀的人。
他们拔出刀子逼到眼前,丽莎一动也不动。
当丽莎的小身体倒在路上时,四名太保一哄而散。
丽莎在逐渐模糊的意识中,仿佛听到那只猫的叫声。
尾声“什么时候再来玩啊!”麻理说。
帝国酒店的大堂。片山等人的行李已经放在开往机场的巴士中。
“咦,石津呢?”
片山从柜台方面走过来。
“大概还在吃东西吧!”晴美说。“算了,让他多吃一点好了。”
“迟了赶不及上飞机,怎办?”片山鼓起腮帮子。“如果你跟他结婚,也准他迟到吗?”
“没头没脑的生气方法,免了吧!”
“喵!”福尔摩斯叫。
“总之,我去揪他过来!”
片山往餐厅大踏步走去。
“今天天气真好。”麻理眺望明亮的外边。“空中之旅一定十分惬意!”
“麻理小姐,暂时不打算回去日本吗?”
“嗯……”麻理垂下眼睛,“我还不能掌握自己的才能,不知可以发展到什么地步——我想留在这里一段时候。”
“哦。你还年轻,为理想努力也是应该的。”晴美的手放在麻理肩上。
“不过,我想我会时常回去。到时记得跟我碰面!”
“当然喽。哥哥一定丢掉杀人事件不管,飞去看你。”
“他会吗?”麻理笑了。“很快就会忘掉我了。”
“没有的事。”晴美摇摇头。“你晓得哥哥为何那么烦躁吗?因为他要跟你说再见啊!”
“怎么会……不要开我玩笑了!”麻理用哀怨的眼神望着晴美。
“我什么时候说谎了?”
“可是——”
“麻理,音乐是你的第一情人,哥哥是第二情人。这样不是很好吗?”
麻理紧紧拥抱晴美。
“假如可以的话,我想就这样跟着片山先生走天涯。但是,我知道这样做的话,一定会对小提琴留下悔意……”“算了吧!哥哥也能了解你的。”
晴美稀罕地对片山的事有‘评价’。
“当我回到日本时,片山先生一定找到了意中人……”“放心好了。我那位宝贝哥哥不会那么受欢迎的!”
又褒又贬的,也够晴美忙了。
片山唉声叹息地跑回来。
“石津怎么啦?”晴美问。
“他说,不让他多吃一片烟肉的,他就死给我看!”
晴美不由喷饭。
“麻理,你跟哥哥有话说吧!我先出去外面。”
“晴美小姐——”
晴美无视麻理的话,三步并作两步走出酒店玄关外。
确实是爽朗的好天气。晴美稍微回头去看,但见片山和麻理,在大堂里肩靠肩谈悄悄话呢!
“我帮了一个大忙啦!”晴美自言自语。
“准备出发了吧?”
栗原笑嘻嘻地走过来。
“栗原先生,几时可以离开?”
“这里还有一点善后工作要做,可能要多留几天。”栗原说。“到了瑞士,希望你们不会遇到凶杀案,阿门!”
“哥哥也一定这样祈祷的!”晴美笑着说。“对了,安西兼子女上呢?”
“唔,她很平静。考虑实际情况之后,大概酌情从轻量刑吧!无论怎样,这是一个尊敬音乐家的城市!”
“弥生小姐——”
“她暂时留在维也纳,为安西女士的事到处奔波。她本人不说,不过,我想她出乎意外地体谅她的外婆。”
“应该是的。她的情绪安定下来啦!”
“对了,还有一件事。”栗原的脸认真起来。“片山呢?”
“还在里面。要不要叫他过来?”
“不了。我先告诉你吧!”栗原压低声音。“那个名叫丽莎的女孩……”晴美悚然一惊。“丽莎?她怎样了?”
“被人刺伤了。在路边发现时,她已奄奄一息。”
“碍…”
“据说是黑道朋友的报复。也许为了她把水科礼子带走的事。”
顿了一会,晴美才问:“死了?”
“目前还撑着。不过,可以撑到几时就不晓得了。”
“假如哥哥听到消息……”
“一定很担忧,不要告诉他好了。丽莎还年轻,也许可以好转过来。”
“但愿如此。”
“回到日本,让我来说。”
“希望她能得救——”
“替她祈祷吧!”栗原说。然后窥望一下酒店里面的情形。
“咦?那不是片山吗?他在里面跟女孩子亲嘴呢!”
“好像是的。”
“这家伙……终于变成大人了。”栗原微笑。
石津和福尔摩斯从酒店跑出来。
“对不起!我来晚啦!”
“没有哇!哥哥才是最后的。喂,哥哥,我们要走啦!”
片山慌忙飞出来。
中型巴士载着他们开动了。
“再见!片山先生——”麻理在路上挥手。
巴士逐渐加快速度。
片山一直回头注视不停地挥手的麻理,直到巴士转了弯,看不见麻理的身影为止。
“哥哥不准哭哦!”
“胡说!”片山生气地说。“不过,晴美——”“怎样?”
“是否应该强行拉她上车比较好?”
晴美笑了。
“这种事还要问我的话,一辈子结不了婚哟!”
“是吗?可是,我是我啊!”
“对。你就照你自己的方式去做好了,这点最重要。”
结婚,也许是二三十年以后的事也说不定。
“你说是不是?福尔摩斯。”
“喵!”
福尔摩斯似乎十分了解他,很俏皮地眨眨眼睛。
中型巴士开上高速公路,加快速度往维也纳机场疾驰而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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